两年前的某一天,时任海军上士的雷晓臻向长官申请退休。长官皱起眉抬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谈过了?妳好好把最后四年多做完退休,安安心心领终身俸!」
对雷晓臻而言,跟随军人父亲选读军校,是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决定,务实的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应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决定申请离营,不只长官不以为然,其实也不是自己预设的人生规划。
只是,当时有一个强烈的声音在内心吶喊着,她必须去完成:「我跟长官报告说,我希望可以过有灵魂的生活,那种可以说话的感觉,让人觉得活得有灵魂……」
究竟是甚么东西,让她宁可放弃安稳的生活?
▲雷晓臻的手作羊毛毡食物作品,看起来就像真的一样。
练功》准备过「有灵魂的生活」
原本就喜欢手作的雷晓臻,2012年接触羊毛毡创作后,就一头栽入不辞辛苦地练习。那时她总是在孩子睡了之后,拿起「戳针」把羊毛戳圆、戳方,做成自己想要的形象。做甚么、像甚么的成就感,成了推动她不断前进的动力。白天在军中服务,深夜10点到2点乐在其中的练习,回想起来,那些时光正是她的「练功」期,锻炼出她深厚的基本功。
但是,技艺精湛了,然后呢?
2016年10月的一个上午,一位朋友拿了一本书给雷晓臻,那是一本以羊毛毡创作来记录社会议题的作品集,作者正是几年前与她一起学习羊毛毡的同学。看到朋友可以出书传达志趣,雷晓臻一方面为他感到高兴,一方面也为自己感到难过。
那天午餐期间,雷晓臻思绪澎湃。半年前她就曾申请退伍想要投入羊毛毡创作,但长官们劝说道:「二十年的服役期,都已经安稳做满十五年了,再等几年有终身俸后,有甚么事情更可以有恃无恐地去实践。」最后她被说服留营。
但是,那天雷晓臻思绪涌动,陷入了泥淖。左思右想后,她清楚了:「当你知道下一秒要做甚么的时候,还要去等一个五年后吗?谁都不知道接下来的人生会有甚么事情发生!」她引用魏德圣导演所说的:「过好日子,不代表你要有钱,而是要有灵魂、有心里想追求的东西……」
确定了自己的心意,雷晓臻那天下午就决定再次提出退伍申请。她强烈的渴盼感动了态度强硬的上校。上校告诉她:「我不懂妳说的,但我看到妳眼中的光芒。」
▲雷晓臻在教学的过程中,更加体会到自己对羊毛毡的热爱有多深,以及在这项工艺领域里,自己是如何地「手」到渠成。
▲「羊毛越用力是越扯不开的,轻柔的反倒能轻易拉开」,雷晓臻总是在课堂里与同学们分享这个道理。
转身》走向未知的异域
当天下午,雷晓臻就这样连闯五关顺利获得同意退伍。雷晓臻当然不会忘记自己转身走出营区的那个时刻。她低着嗓音说:「那绝对不是一种毅然决然。」当她收拾行囊,意识到自己即将离开长期同甘共苦的伙伴,迈向陌生、充满不确定的新领域,伤感与不安同时袭来。
脱下军装后,为了让家人安心,雷晓臻只要有课就接,台北、台中、高雄,四处奔波。在教学的过程中,她更加体会到自己对羊毛毡的热爱有多深,以及在这项工艺领域里,自己是如何地「手」到渠成。然而,一、两个月后,她心想,退伍是为了让自己有更完整的创作时间,这样四处接课,没有创作的时间,岂不违背自己的初衷?
「不能这样下去!」她想要有一个固定的工作室,但碍于高租金让她迟迟无法决定。没多久,朋友告知有一项「桃仔园微型文创群聚计划征选」,她成功入选,获得进驻桃园市土地公文化馆的机会,「能在土地公文化馆有创作空间对我真的帮助很大,让我毫无后顾之忧,全方位发展羊毛毡。」
▲雷晓臻打破羊毛毡「扎实」的传统做法,创造出松软的质感。
▲这个菠萝面包,就像刚出炉的一般真实!
▲雷晓臻开创了羊毛毡创作的新路径,赢得「羊毛毡界的吴宝春」美誉。
古早味》造就「羊毛毡界的吴宝春」
人生有许多时刻,在发生的当下,它的重要性并不明显。事后回顾,才意识到那原来是人生中的重要时刻。
2016年,在羊毛毡师资培训课程结业展上,雷晓臻把自己临时买来的面包捏土作品无意间摆在自己的展台上,当评审老师要求她以羊毛毡做出一样的面包作品时,她生命中重要的时刻幡然来临,只是那时她还不知道。
雷晓臻必须在几天内完成这个从来没有人做过的作品。她买回许多不同的面包,触摸、剥开、感受。她希望自己做出来的羊毛毡面包不只真实,还要拥有自己的风格。
她想着师资班里一位老师的话:「风格就诞生在她自己感兴趣的事物上。」她想起了儿时眷村巷口的面包车,昏黄色泽里浮着诱人的油光,那芳香在孩童的欢笑声里洋溢……于是,她决定做这些儿时岁月的面包。
为了完成这个创作,雷晓臻打破羊毛毡「扎实」的传统做法,创造出松软的质感。这对羊毛毡创作技巧已然纯熟的她而言,还不是最难的,更难的是如何传递出那份「真实的古早味」。几经思索与尝试,过去接触大量皮革、木工、拼布、彩绘、纸雕等手作创作的经验发挥了作用,她一改纯色的羊毛毡作法,成功发展出混色的羊毛毡创作。
后来,就是这「古早味面包」让雷晓臻赢得「羊毛毡界的吴宝春」封号,并成为她在文创领域迅速脱颖而出的关键。她因此顺利取得师资资格,同时受邀担任羊毛毡创作的讲师。
在创作了许多的羊毛毡面包之后,雷晓臻提到一场美展对她的影响。有一回,她去看了法轮功学员所主办的「真善忍美展」,在现场服务人员的解说下,一幅幅写实的作品不仅只是一个个场景,而是一个个故事,「在作者的构图中、在线条与色彩的变化、在明暗的布局、在人物眼神的刻画里,画家可以用细致的手法表达情感上的诉说。」这打开了她的视野,一个具象的作品,其实也带有作者丰富的言语,可以传达深刻的情感与饱满的讯息。
对雷晓臻而言,每颗羊毛毡面包都是独特的。一颗颗刚「出炉」的面包,不同的油光、不同的焦度、不同的色泽迤逦变化,都是她当下用心感受的结果。
▲雷晓臻现有的创作中,有父亲骑的伟士牌机车等怀旧作品。
梦想》成立「羊毛毡故事馆」
人生中有许多际遇虽是偶然,但细究起来,有些偶然则若有神助。身为一名文创工作者,雷晓臻可谓极其幸运,她也觉得冥冥之中自己若有神助:2016年底退伍后想要有一个工作室,就有了进驻文化馆的机会;不久后在诚品书局的「肖年头家」活动中,作品受到瞩目得以在诚品设柜展售;之后在一个展览活动中,又意外获得媒体关注而报导,进而吸引了大量其他媒体的采访。如今,只要在网络搜寻,就可以看见许多雷晓臻羊毛毡作品的相关报导。
在声誉鹊起的过程中,雷晓臻同时也受到许多名利上的挑战与诱惑,「人如果没有坚持的道德准则,在这过程是很容易变坏的。」对她而言,天助自助者,除了自己的认真与勤恳之外,更重要的是维持自己的善良与宽容,幸运才可能降临。
目前,除了接获来自国外的订单,雷晓臻现有的创作中,还有儿时家中的老式拨号电话、厨房里的大同电饭锅、父亲骑的伟士牌机车等怀旧作品。
未来,雷晓臻希望可以成立一个故事馆,表现台湾在地的故事,「说你的故事,说我的故事,说大家的故事。」她拿起一个原住民的人偶创作说:「这是一个复兴乡的原住民,在杂志上看到他的照片时,就被他的眼神深深的吸引……」于是,她用羊毛毡把它创作了出来。
「羊毛毡故事馆」有待实现,但雷晓臻「有灵魂的人生」则是持续地前进中。未来的这个故事馆里将会呈现甚么样的故事内容?雷晓臻想跟每个来观赏的人说些甚么话?且让我们拭目以待。
▲雷晓臻「有灵魂的人生」让她感到无比雀跃。
雷晓臻小档案
现职:
* 「包.手作羊毛毡」创办人
* 文化大学终身教育建国分部羊毛毡讲师
经历:
* 国防部海军上士退休
* HP公司及远雄博物馆课座讲师
* 救国团忠孝院区羊毛毡讲师
* 友达光电羊毛毡手作社团教师
* 大溪木博馆体验教学及担任南兴小学社团教师
* 桃园市文化局基金会土地公文化馆羊毛毡艺术讲师
获奖纪录:
2016年:桃园文化局基金会艺术家驻村甄选评比第二名
2017年:诚品第六届台湾肖年头家台湾新势力名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