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西方的经济学界,有一个特殊现象──许多享有盛名的经济学者同时也是网络上知名的部落客。其中哈佛的曼曲(Greg Mankiw)、芝加哥的贝克(Gary Becker)和拉维特(Steven Levitt),还有柏克莱的狄隆(Brad DeLong),都是超人气部落格的版主。
与其他社会科学领域的研究者比起来,男性经济学家似乎特别喜欢经营部落格。有人戏称,这大概是因为「经济学家说的话没人听」。不但政府不听、企业不听,甚至连他们的太太与小孩也不听。失望之余,只能到网络上找人取暖。孤芳自赏久了,最后都变成虚拟世界中卖火柴的小女孩。
诺贝尔经济奖得主贝克教授和美国大法官玻斯纳(Richard Posner)合作经营的部落格,已经运行数年之久。两人每周轮流贴上一篇文章,另一人针对该文评论。由于两人一位专精经济学,另一位则有法学背景,看法往往有所分歧。但这些不同的观点,正是该部落格最具特色的地方。读者因此可以同时看到基于经济与法律专业的分析。
两人不久前在部落格上讨论了关于「政府失灵与市场失灵」这个议题,引发了热烈的回响。
政府不是市场失灵时必然的替代品
身为芝加哥学派泰斗的贝克教授撰文指出,当私人产业无法达到经济效率时,人们将这种情况称为「市场失灵」。而当市场失灵时,人们惯性的反应就是「政府」应该扮演纠正市场的角色,好让经济行为的效率提高。
贝克指出,这种政府一定可以修正市场没有效率的假设,实在过于天真。因为我们在做这样的预设之前,最少应该先认真地探讨「政府会不会失灵」的问题。如果政府失灵的情况很严重,那我们应该问政府的介入到底会让问题缓解还是恶化。
就台湾的情况来看,这样的思考尤其重要。因为台湾民众不仅习惯于接受政府的权威,还习惯于假设政府应该、也能够解决市场上的各种问题。一个典型的例子是台湾农产品生产过剩的现象。一旦香蕉、水梨等农产品生产过剩,政府就开始顺应民众的要求,用纳税人的钱予以收购或者补贴。但是,农产滞销的问题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几乎年年都出现。这可能是因为有了政府收购做保险,蕉农或者果农就降低了对种植风险的警戒。因此最少在某种程度,农产品生产过剩的问题是政府的政策鼓励出来的。
政府的独占性
独占者左右市场的力量,是一个常常被提出来的市场失灵的典型问题。经济学的学理也指出,独占者会透过对产量的控制,来达到操纵价格的目的。
关于这一点,贝克教授指出,市场确实会有独占的现象出现。但种种例子显示,市场独占的现象虽然不时会出现,但独占的力量往往很难长久持续。早期的IBM和微软是两个典型的例子,他们分别曾经在个人计算机与操作系统的市场上有较显著的独占力量,可以对价格进行某种程度的操控。但竞争的结果,让两者的独占力量随着时间慢慢减弱。
贝克提出一个有趣的观点来看待政府。他说政治领域往往只有两个主要的竞争者,例如美国的民主党与自由党。照定义,这类似于一个寡占的市场,有可能透过联合行为造成无效率的结果,使消费者(选民)受害。
这个理论乍听之下很奇特,而且经济学的理论也证明,一个产业即使只有两家厂商,有时竞争也会很激烈,所以未必会有独占力量出现。但在台湾的政治领域中,两个主要政党的联合行为却并不少见。最著名的一个例子是特别费变成历史共业,然后除罪化。这个原本属于不当的行为(甚至于是违法行为),却因为两个主要政党都不愿承担政治责任,就连手修改法律替政治人物解套,逃避了该付出的成本。这样的作法,如果发生在私人企业中,岂不是标准的联合垄断行为?
同时,贝克也指出,政府经营的事业,往往具有高度的独占性。他举了房利美(Fannie Mae)和房地美(Freddie Mac)两家准公营的房贷公司做例子,说明在美国房地产泡沫形成时,这两家公司滥发房贷的严重性,完全没有比私人银行轻。如果美国2007年的房地产泡沫可以作为市场失灵的例子,美国政府显然没有较早认知到泡沫的形成。不但如此,两家公司还在泡沫的形成中扮演推波助澜的角色。因此,我们如何能期待下一次政府能够比市场更早认识到问题或者比市场表现得更好?
政府的能源补贴
由于油价上涨以及全球暖化等因素,近年来各国政府纷纷采用各种补贴政策来鼓励新式能源的生产。这些能源型态包括风力、太阳能,还有生物燃料等。然而,贝克在文章中提到,这些补贴的决定往往有许多政治的考虑,而且失败的例子屡见不鲜。
最近在美国的一个著名例子就是索林卓(Solyndra)公司的丑闻。索林卓公司以制造太阳能面板为主,在接受欧巴马政府巨额的补贴后不久,就宣布营运困难。消息传出时,各大媒体纷纷播放当初欧巴马总统在媒体上高调赞扬该公司的影片纪录。在该片中,欧巴马将索林卓公司比喻为美国未来能源的希望。此事后来当然传为笑谈。
一个较早的例子是燃氢汽车的发展。燃氢汽车业者在美国政府提高补贴数年后,失败退出市场。但政府并没有因此停止补贴,只是转向电动汽车。贝克教授很悲观地指出,从政府过去的悲惨纪录看来,他很难期待政府真的能指导产业发展出成本低廉的车种以取代目前燃油的车辆。
政府的角色
如果政府失灵也是很普遍的现象,当市场失灵的时候怎么办?我们又要如何看待公共政策?针对这些问题,贝克提出的建议是,只有当市场失灵的情况非常明显,而且具有明确的持续性的时候,政府才适合介入采取行动。所以很明显地,政府应该提供国防、司法服务等公共财,对严重的污染行为实施纠正,还有对非常弱势的人提供一定的社会安全网。
但是他也建议,当市场的问题相对小,而且比较属于暂时性的现象时,政府的介入应该极小化,让消费者自己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