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第一位取得意大利翡冷翠史宾内利宫修复学院学士学位、油画修复师执照的台湾学生,也是欧洲修复大师Stefano Scarpelli的唯一台湾弟子。
他也是第一个进入乌菲兹美术馆,修复文艺复兴大师、西洋绘画之父乔托(Giotto di Bondone)画作的台湾修复师。
他叫蔡舜任,34岁,是台湾目前少数拥有执照的油画修复师。
「油画修复」,这个好像专属于西方世界或电影情节中的职业,没想到也会在台湾出现!
自己的画作生病》 赴意大利展开寻求修复画作之路
初次接触到「油画修复」,是在蔡舜任于东海大学美术系毕业的前夕。他发现自己绘制的画作竟然发霉、脱色了,才知道原来「油画」也会「生病」。因此,蔡舜任开始对修复领域产生好奇,并着手研究。
大学毕业后,蔡舜任寻找人生的方向好一段时间。他陆续担任行政助理、画家、美术老师……渐渐地,发觉自己对于修复领域越来越感兴趣。
然而,约莫十年前的台湾,关于艺术修复的知识和资源非常稀少,尤其是西方油画的修复技术,相关资源可说是零。在和他的大学老师、艺术家蒋勋讨论过后,蒋勋的一句:「去翡冷翠吧!」让蔡舜任下定决心,在一句意大利文都不会说的情况下,毅然决然踏上寻梦的旅程。
放下创作的欲望》 作「苦力」扫半年地练基本功
只不过,现实和理想,果然还是有段差距。「在我去意大利修复学院上了两个礼拜的课之后,我发现这些不是我要的,所以我就──逃学了!」蔡舜任调皮地笑了笑。
蔡舜任认为,修复应该要着重在实作经验的累积而非课堂知识的学习。他决定边当学徒边完成学位。
将重心转离学校后,用他仅会的一句意大利文:「有没有免费的工作可以让我做?」蔡舜任走遍翡冷翠的大街小巷,广发传单给工作室,希望能获得进入修复工作室实作的机会。
在被至少十家以上的工作室拒绝后,蔡舜任终于遇见他的第一位师父Andrea Cipriani。然而,事情并非就此一帆风顺。刚开始的前半年,蔡舜任担负的任务只有一项──苦力。
蔡舜任说,师父会雇用他,只是因为「需要一个人来帮忙搬东西」。平常就是叫他扫地、捡垃圾,「光扫地就扫了半年!」
不过,在整理垃圾的过程中,蔡舜任渐渐察觉到,原来辨认垃圾也是基本功很重要的一环,「因为修复这幅画剩下的材料,说不定是下一件修复的重要元素,所以这也是在练功。」
扫地扫了半年之后,师父终于首肯让他碰画,但做的工作依然「乏善可陈」,每天就是不断地替画作进行所谓的「肌理修复」──在收集来的旧画布、素材之中,找出与待修补画作年代相近、相似的材料,然后将画布的破损一一补上。就这样,蔡舜任又做了两年。
「后来师父跟我讲说他为甚么要一直让我重复做这个工作,那是因为他发现我还有很强烈的创作欲望,他特意透过这样重复的手续,慢慢把我原本的创作意念磨掉。」因为,所谓的修复技术,强调的就是必须隐藏在画家的原作之下、不带有自己主观想法进行细部修补,若是加进过多修复师的创作意念,很有可能将一幅画修改得面目皆非。
那如果还是很想创作怎么办?蔡舜任笑说:「我就会跟师父请假个几天,跑出去画画,画到过瘾了再回来工作室继续做!」
师承欧洲修复大师》 华人第一人参与修复「乔托」画作
在结束第一段修行之后,蔡舜任来到了美国纽奥良一处私人机构,替2005年受到卡崔娜风灾侵袭的油画们进行修复。在纽奥良的这一年,他的实作技术突飞猛进,透过与许多专业修复师合作的经验,蔡舜任不仅学习到更多的修复技术,也在这爵士之都体会到完全不同于意大利的文化艺术内涵。
2008年,蔡舜任再度回到意大利翡冷翠,进入欧洲修复大师Stefano Scarpelli门下,成为他的第一个台湾学生。在大师的指导下,蔡舜任学到了修复技术最重要的关键──最少的修复,其实就是最好的修复。
「修复的工作是非常、非常细腻的,因为你必须藏在画家原有的笔触之下,要藏在一般观者看不到的部分,所以对画作的干预要做到最少。」蔡舜任强调:「重点是你能够留下多少原本的东西。」
有别于一般大众对于修复的想象,蔡舜任认为把画作「清干净」不是目标,而是要在清理重建的过程中,让画作呈现出最协调、整体性的观感,这才是修复师应该掌握的原则,「没有最完美的修复,只有最适合、最协调的修复。」
也是在这个时候,师父带着他进入鼎鼎大名的乌菲兹美术馆(Galleria degli Uffizi),修复文艺复兴时期大师、被誉为「西洋绘画之父」乔托的早期画作。蔡舜任因此成为华人第一位修复过乔托画作的修复师。
这个经历对于蔡舜任来说是一个很大的鼓舞,透过修复,得以不停地和这些创作大师对话,也让他亲炙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创作的丰盛人文精神内涵。
倦鸟归巢》 回台奉献所学调整心态磨合
一年后,蔡舜任离开意大利翡冷翠,到世界各地进行修复工作。期间曾被荷兰美术馆指派到上海世界博览会担任荷兰馆的艺术修护师,也曾短暂回到台湾协助北港朝天宫的修复工作。
在世界各地工作旅游,固然累积了深厚实力,但蔡舜任坦言,在大量的修复工作下,他一度忘了当年出国前对自己的期许──回家乡奉献所学。
或许是倦鸟知返,2011年蔡舜任终于决定回到台湾,履行自己的承诺,到台艺大担任客座讲师,并四处演讲、参与维护古迹活动,希望能够让更多的台湾人了解何谓修复。
在国外吃了很多苦,回到熟悉的家乡,是否就此一帆风顺?
对于血气方刚的蔡舜任来说,回来面对的第一个难关,是得面对修复知识严重不足的文化官员。
「刚开始回来超生气的,觉得怎么会这样?或许50年的画在欧洲人眼中不算甚么,可是对于台湾历史来说,已经是很古老的了,但是我们的政府却没有这种文物保存的基本概念。」说到这里,蔡舜任略显激动。
蔡舜任表示,台湾有关修复领域的教育严重不足,加上政府官员多非专业人员,让许多台湾古迹就这样硬生生地被毁坏。「比起那些官员,反而庙里的庙公、老长辈们,只要我们多发挥耐心去实作、去解释,久而久之他们也会了解,甚至协助我们一起从事古迹修复。」蔡舜任无奈说道。
台湾对于保存维护文化资产的不重视,看在蔡舜任的眼里,相当心疼,尤其文化圈的内幕与心酸,更是让他大感气愤。
回到台湾一年多,蔡舜任表示自己正慢慢学习调整心情:「用一种比较幽默嘲讽的态度去面对,至少我就尽力去做我能做到的。」
因为修复领域非常博大精深,每一种修复技术都非常专精,蔡舜任表示,他将致力于理念的宣扬和技术的传授。未来除了继续接修复工作外,会透过到台湾各地演讲向一般大众介绍修复的基本概念,并透过在大学教书培养人才,让更多对古迹修复有兴趣的年轻人学习技术,以便培养更多生力军。
也许,不久的将来,会看到更多的「蔡舜任」,努力地、细致地保存台湾珍贵的文化资产……
蔡舜任小档案
学历:
‧意大利史宾内利宫修复学院(Istituto per l`arte e il restauro, Palazzo Spinelli, Florence, Italy)文化资产管理硕士。
‧意大利史宾内利宫修复学院(Istituto per l`arte e il restauro, Palazzo Spinelli, Florence, Italy)油画修复学士、油画修复人员执照。
‧东海大学美术系学士。
经历: ‧2012年起:国立台湾艺术大学古迹艺术修护系客座助理教授。
‧2009年:荷兰国家典藏品及文化资产修复中心SRAL(The Stichting Restauratie Atelier Limburg)油画修复师。 ‧2008~2009年:Stefano Scarpelli门下弟子,13~19世纪油画及彩绘对象专职修复师。 ‧2007~2008年: 纽奥良卡崔娜风灾后水损油画及彩绘物件修复师。 ‧2005年1月~2007年6月:Andrea Cipriani门下弟子,13~19世纪油画及彩绘物修复助理。 ‧2005年:德国曼汉姆市,海燕艺术品保护研究所(The Hai Yen Institute for Conservation of Works of Art)修复实习研究员。 ‧2003~2004年: 国立文化资产保存中心项目研究助理。 ‧2003年:阳明大学艺术史研究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