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知名的美国学者福山(Francis Fukuyama)出版了《信任》(Trust,或译「诚信」)一书。书中指出,「信任」即一团体中成员对彼此常态诚实合作行为的期待,乃是社会经济能顺利发展的重要因素,因此信任可说是重要的社会资本。他同时也指出,台湾是信任不足的社会,因此不易合作发展大型企业,以致中小企业甚多。
很多台湾人一定不服气被指责为诚信或信任不足,然而最近的一些事情却显示台湾社会的诚信确实不足,也可能正在恶化之中,而且已明显伤害到台湾经济及其他方面的发展。
大多数台湾人也许是很老实的,但台湾人之中却不可否认也有不少不诚实的人,因此即使是诚实的人,也不敢轻易相信别人,也就是对别人的信任不足。这种信任不足并不是纯粹天生的多疑或不信任别人,更可能是基于对实际社会的了解而合理产生的态度。因此当社会上不诚实的事情愈多时,人们对别人的信任也将愈少,而外界对这个社会的信任也会愈少。前年的塑化剂事件和最近的毒淀粉事件,一开始也许都只是少数厂商的不当行为,但其波及的范围太广,因此人民对整个相关产业乃至整个社会的信任都会因而下跌。
其实在这些事件之前,我国就常有食品中加有碱、明矾、硼砂等等不当化学品的疑虑,农药和抗生素等药品在农产品中使用不当的情况也常发生,病死猪肉的违法贩卖也似乎永远取缔不完。单由有毒产品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来看,台湾就是一个诚信有问题而人民该合理对别人不信任的社会。
信任属于公共财 政府与大企业应特别重视
福山把信任看成是社会资本,信任不足会妨碍社会上的合作及经济社会发展。由经济学来看,信任这种社会资本是一种公共财,社会的信任愈强,整个社会将愈有生产力。但社会中的个人却不太能因致力于增加社会的信任而获益,很多人反而可因破坏社会的信任而获利。贩卖有毒产品的人是借着别人的信任而把坏东西卖出去,并同时破坏了社会的信任。电话诈骗集团也是一样。
信任和其他公共财一样,除了期待人民因公德心、道德或者宗教信仰而不破坏甚至提供公共财之外,更需要政府负责来提供。政府应该合理提供可以证明诚实及发现欺骗行为的信息,政府也应该努力抓出欺骗者并合理惩罚他们。然而我国政府显然没有做好这些工作,政府和政客甚至还是带头说谎和破坏社会信任的要角。
从三聚氰氨(毒奶粉)事件开始,食品添加物的问题已很明显且严重,但政府法令及检验并未能配合改善,早已推动的产品履历制度这几年并未被落实,几年来很多台湾有毒产品竟是由香港、新加坡或其他国家先验出,使用及出售有毒产品之厂商也常未受到惩罚或未提出赔偿。这里除了政府之外,企业也要负很大的责任,特别是大企业。照说大企业除了和一般人一样要有公德心和道德之外,也要像政府一样比一般人更重视公共财。
然而在塑化剂和毒淀粉事件中,我们却看到有些大企业只会把责任推给上游业者,既不自问为何这么大的企业自己不多做些检验,也不对其顾客和社会可能受到的伤害主动提出补偿。塑化剂事件中政府不追究「无辜」之大企业的责任,它们自然乐得轻松,因此毒淀粉及其他问题也将继续出现。这类伤害可能很久之后才在某部分人出现的情况,几乎根本不可能由受害者提出证据向厂商求偿。
合理的做法是,由厂商依其使用有毒产品或原料的多寡缴交罚金给政府或全民健保,将来人民不易认定责任归属的病害,就统由健保负责治疗。如此要求企业负担责任,以后它们才会更努力为安全把关,进而提高社会的信任。
政客开空头支票 社会信任更低落
政府除了未能在制度和施政上确保及提升社会的信任,这几年更严重的是,政府及官员有太多不诚实甚至像是欺骗的言行。上行下效,风动草偃,在上位者不诚实,有可能使社会的信任更加低落。政治人物开出的政见通常无法全部兑现,因此人们并不宜也不会把所有未兑现的政治支票当成是谎言或没有诚信。然而当政治支票在开出之时就备受质疑,事后又证明确实无法兑现时,政治人物若不道歉和自我检讨,甚至还用各种不恰当的理由或甚至谎言来硬拗时,其诚信就会受质疑。而当某个政治人物或执政党有许多甚至大部分政治支票都跳票且不认错时,不只他们的诚信破产,国民的诚信也会恶化。
国民党重回执政五年来,其众多政见一一跳票,但政府和执政党却从未检讨或向人民道歉。以633为例,2008年马英九先生提出这支票时,我即以具体的先进国家经验指出,持续6%以上的成长率和3%以下的失业率在高所得国家是不可能的事,但马政府却死不认错,把责任推给国际景气。人民即使不满,媒体却也让执政党可以混过去。
2008年马政府要举债发消费券,王作荣教授和我也指出这政策没甚么效果,但马政府还是一意孤行。事后资料明确证明消费券无效,但政府还是不承认,人民也放任政府硬拗。其他如国光石化的反复、奢侈税的无效、证所税的先乱说再乱订现在还要乱改,以及最近民意代表公款喝花酒除罪的先偷订,再说不必改,最后迫于民意而要复议,还卸责不承认谁是决策者,都一再显示政府和政客之不讲诚信。
马政府自认最大成就ECFA 宛如塑化剂和毒淀粉
而五年来国民党最重大的政策及自认的成就大概就是ECFA(两岸经济合作架构协议)。在ECFA未订之前我曾具体指出这项政策及其依据之道理和数据的许多问题,但当时不只政府不理,许多媒体也封杀。如今ECFA已签了三年,事后来看我当时的批评已由事实证明为正确,但政府、执政党相关人士以及某些媒体对ECFA吹捧如旧,不敢去检讨ECFA政策的错误和谎言。
例如马总统当年说ECFA可使我们每年在中国少缴3,000亿元关税,当时我即指出财政部自己才说省1,047亿,详细估计甚至顶多只省几百亿,但马政府从不认错。蔡英文主席和马总统电视辩论时一再质疑这3,000亿,马总统却避而不答,隔日有些媒体且漏报这段辩论内容。如今ECFA已生效,我们在中国实际少纳的关税少到马政府都不敢拿出来讲,但马政府和国民党还是不认错道歉。
当年国民党政府也说签了ECFA我们即可少去中国投资,外资会更愿来台投资,国内投资可以增加。我曾具体指出政府讲的道理和所用的方法是错的,但政府和多数媒体一样不理。但ECFA签了之后,我国对中国的投资反而增加,去年和前年的外人来台投资却只有2007年的三分之一和四分之一,国内投资则五年来从未高于2007年,去年国内净投资更只有2007年的六成。
马政府为了签ECFA,恐吓人民说外国签FTA(自由贸易协议)而我国不能和别人签就会边缘化,马总统说东协和中国签了FTA,我国东西难卖到东协,会有11.4万人失业。我立即指出马总统用的数字是错的,至少高估24倍,但马政府也不认错。如今ECFA签了,我们和东协仍无FTA,但我国对东协的出口却比对中国的出口好。国际上也都知道我国的失业和低经济成长率因是产业流向中国,而不是别的国家签FTA。
就算我们真的该和外国签FTA,我们却也知道其主要障碍是中国的反对,因此当年我和很多人极力主张若要签ECFA,必须先取得中国不阻碍我国和其他国家签FTA的具体保证。然而政府完全不当一回事。马总统说只要两岸三通,和美国签FTA都没问题。当时负两岸实际责任的两大官员一个说签了ECFA加入东协也没问题,另一个说她相信中国不会阻碍我们和其他国家签FTA。政府就在这种不知是盲目乐观善意看待中共,或者是要欺骗台湾人民的心态中,未要求中国任何承诺和保证就签了ECFA。如今的事实是我国仍未能多签一个FTA,而中国国台办主任张志军5月22日公开说台湾想和外国签FTA要先和大陆方面沟通,十足把台湾当成是中国的属地,但国民党政府一声也不敢吭,更别说抗议。人民接下来要注意,马政府会不会瞒着人民暗中接受中国的矮化要求,以做出一两个FTA以宣示其达成政见。
上述例子及马政府当年对ECFA的更多不当宣传,如今虽已证明不是无知错误就是骗人的说法,它们都是ECFA政策的塑化剂和毒淀粉,当时虽让ECFA好像更好看好吃,但毒害却已渐渐累积。而这些有毒添加物不只直接有实质伤害,这一大堆的无知或谎言,也使人民对政府和国家失去信心。人民若再纵容这类谎言和欺骗行为,将来厂商和政客将更敢说谎,人民间的信任也将再下降。我国诚信不足的情况,将变得比福山当年的观察更为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