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像的世界裏完成自以為悲壯的戀愛史。
幾經滄桑,體會詩人以簡潔文字還原初始渴望,
如今,當我讀詩給孩子聽,
不再渴望,而是真心獻上一份祖先的禮物。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元好問這一首千古傳唱的情詩,道盡了多少癡情兒女的心聲,彷彿為世間難解的命題作了結論。
由於自幼好讀詩詞作品,在南國的竹籬笆裏如飢似渴的捧讀泛黃的詩書,成為青澀歲月裏最珍藏的回憶。那時總渴望在孤燈下,找一個虛無縹緲的人影思思念念,互訴衷曲,彷彿是人間難覓的美夢。時至青春年華,更喜愛在情詩中漫遊,詠情之詩多是詩人主觀的願望與嘆惋,悲歡離合,終難圓滿。縱使「缺憾還諸天地」,也難彌補多情空餘恨的殘缺。浸淫詩詞的世界日久,原本天真無邪的女孩,逐漸練就了老成之眼,看盡世態炎涼。但善感的一顆心,卻又促使我常用一種飛蛾撲火的心態投身紅塵,自以為那是烈火青春的代價。
水中月 鏡中花
在虛幻而老成的文學世界裏悠游,自己也建構了一套愛情世界觀:朝思暮想、撕心裂肺、忠貞不二、生死相許......。少女情懷總是詩,說得一點不錯。生命中的初戀情人,其實只是一個普通男子,卻成為少女所有美夢的寄託。在想像的世界裏,在魚雁往返訴衷情的歲月中,完成了自以為悲壯的戀愛史。曾用盡力氣對抗一切阻礙,任憑時間流轉、空間阻隔,也抵擋不了癡情兒女對理想愛情的追尋。直到接踵而來的現實生活與複雜的人際關係,沖淡了詩詞在生命中的位置,方才驚見所謂的真情摯愛宛如沙堡;再優美浪漫的詩詞也喚不回離去的背影!元好問筆下的生死相許只是一個期許,而不是定論。
深情易得 真心難換
失落的深情猶如滴在窗前的雨滴,靜夜獨處方顯清晰。年少輕狂以詩詞妝點自己生命的扉頁,用文學的想像串聯兩個生命;但在複雜的現實環境中,逃避與抱怨的負面情緒卻時常支配著自己的言行。總以為用深刻的情感可以換得真心,卻無法洞悉自己只是為了維護那顆害怕失去一切的心;滿以為隱忍不語是一種堅持的美德,卻不知自己從不表露內心真實想法,才是失去那份天真的開始。此後一直帶著不再信任的眼光檢視一切,忘記生命的美好與純真。直到放棄追求愛情,不再做癡心兒女──「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
或許,追尋本身就是一個過程,而不該只看見目的。千迴百轉之後,我還是選擇了另一個普通男子作為我終身的伴侶,心中的踏實卻是任何詩詞世界中難以寫盡的。
不應有恨
如今,跌跌撞撞走過婚姻十來個年頭,看著身邊純真可愛的稚子,彷彿看見當年天真活潑、無憂無慮的自己。「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看盡繁華的李白早已了悟人生天地間,無非是一場回歸的旅程。只是癡心兒女總要以生死相許的深情來換得一世的夫妻情緣,倘若在恩怨情仇中失去了純真的自己,只怕換來更深的痛悔吧!
歷經幾許滄桑歲月,方才體會到詩人之所以成就詩詞的世界,是因為他們超越了複雜的現實因素,以簡潔的語言還原了人類最初始的渴望。如今,當我再讀詩給孩子聽時,不再有年少追求知音的渴望,而是真心奉獻一份禮物──一份祖先遺留的珍貴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