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又戩每天對著麥克風「快樂地出航」。
他說,人跟人之間就像一面鏡子,
你對鏡子裡的他笑,他也會對你笑。
「我是麋鹿司機,但是我絕不讓你迷路!」頭上戴著紅色麋鹿角,露出孩子般淘氣神情的公車司機葉又戩,每天與160多萬人次的公車族在大台北地區相濡以沫,他以導遊台北市的心態,面對壅塞、混亂的台北街頭。
導遊台北,自得其樂
搭上葉又戩的快樂公車,令人倍感溫馨:「有帶小孩子的家長請注意,孩子不要牽錯了!下車的時候大人一定要先下車,注意後方沒有來車的時候,再將你的小寶貝牽下車。慢一點沒有關係,我們安全最重要。」座位邊架著一支麥克風,葉又戩每天對著麥克風「快樂地出航」。
六年級生的葉又戩目前單身,每天工作15小時,他像一個自得其樂的孩童,不管乘客對他是認同、是熱情,或是冷漠,他一點不受影響。他說:「人跟人之間就像一面鏡子,你對鏡子裡的他笑,他也會對你笑。」也許是他的鏡子哲學發揮反射作用,葉又戩經常收到乘客親手交給他的感謝卡。
而公司三天兩頭也會接到乘客點名嘉獎他的電話或意見函,他謙虛地說:「只是公司規定要播報到站站名,在見習前輩的情況下,加上自己的觀察及創意!沒甚麼啦!」。才將近兩年的駕駛公車經歷,葉又戩算是個新手。
陳俊良是葉又戩的教育班長,在公司工作十多年,他笑稱葉又戩不是普通人:「要有相當的勇氣,相當的頭腦,才能報出那麼有趣的播報詞。我開了十幾年,都還沒有辦法做到。有一天我會被他幹掉。哈哈哈……」只見葉又戩不好意思地求饒:「不要鬧了啦!」
有時還會孩子氣、玩性仍很重的葉又戩不僅有麋鹿頭飾,他還有一頂「獅子王」,他說,戴上它,小孩子還有學生都會被他逗得笑翻天:「笑沒關係,不要打電話到動物園把我抓回去喔!」這就是葉又戩的快樂!
看似頑皮,葉又戩其實也很「一本正經」。如果公車在行進間乘客仍急於離開座位,葉又戩會耐著性子播報:「我真的不介意您慢一點再來前面刷卡投現,反正門沒開,您插翅也難飛,慢一點也沒關係哄,安全最重要!好不好?」
或許對好脾氣的葉又戩來說,客人的安全第一,但習慣在時間夾縫中衝刺的都市人,下公車時,總是擔心脾氣不好的司機先生催促、罵人。
逗趣、詼諧,照護大眾有絕招
「提醒各位乘客,前方路口捷運施工的關係,轉彎多危險,道路崎嶇不平,請大家手抓好,注意安全,要下車的乘客也請等我將車停好以後,再離開座位,依序下車,安捏,卡安全啦!」
乘客:「運將先生,你這樣一直廣播很累啦!」
葉又戩:「沒關係啦,只要你們安全抵達,我多喝兩瓶水,多上兩次廁所也沒有關係啦!」
葉又戩:「下車的乘客請不要遺忘個人的隨身物品,尤其是你的手機、錢包、雨傘、公事包、書包。還有您剛剛買的便當,請不要遺忘哄!早餐就留給我沒關係!」
媽媽乘客:「你還沒吃喔!來來來!我這份給你。」
雙頰脹紅的葉又戩,當時心中有份難以言喻的溫暖。而這份折射的溫暖,來自他長期的關懷與互動!
有一次,他又播報:「各位乘客請注意,我們現在有年長的乘客和孕婦即將上車,麻煩坐在博愛座上的年輕人請讓座,發揮一下您的愛心,謝謝!」但是車廂裡毫無動靜。
「阿桑!沒人要讓您坐喔?不要緊,我這位讓您坐。」葉又戩的幽默此刻發揮不了效果,車上的人還是無動於衷!直到,葉又戩將公車停靠路邊,「愛心人士」才讓了位。
「雖然公司有要求:『客人不一定是對的,但要給予尊重』不過,我仍然堅持對的事情。」自稱個性很直的葉又戩充滿正義感地補充說明。
「我也不知同事怎麼看,我只覺得這是我該做的,至於乘客,到目前為止,沒有提出抗議的或說『你這樣很吵,我要睡覺。』」語畢,葉又戩又忍不住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有一回,一位在葉又戩眼中「很酷」的上班族,下車時手中拿著意見函說:「我會填寫,請公司嘉獎你!」來不及回答的葉又戩,在心中盤桓著一個聲音:「我不是為了嘉獎才這麼做的啦!」雖然如此,葉又戩心中還是充滿一份難言的成就感。
感念爺爺的愛,化為關懷動力
遇到老人家,葉又戩會特別來段台語:「慢一點無要緊,咱安全尚要緊!」
阿公與阿嬤:「少年耶,你不錯喔!對我們老人家很有愛心喔!」
葉又戩:「歹勢啦!你疼惜啦!不甘嫌啦!」
「我對老人家有特殊情感!」陷入回憶的葉又戩望著遠方,享受著短暫的幸福往事。葉又戩自小父母離異,將他一手帶大的爺爺,給了他滿滿的愛。
或許是阿公想彌補他的遺憾吧,麋鹿司機說:「阿公從來不讓我煩惱,他是我的小叮噹,他的口袋有用不盡的法寶,餓了找他、沒錢找他、累了找他,反正就是他,滿足我所有的夢想。」
但是,20歲那一年,他的阿公驟然離世,老人家從發病到死亡前後不到21天。
原本歡愉的交談氣氛突然凍結。葉又戩的聲調突然變得感性,眼神中蒙上深深的悲傷:「我整個人像愣住、傻住、驚惶、驚恐、不捨、難過,所有的情緒都亂了,我都亂了。」從阿公構築的無憂安適的世界,開始獨自走向孤獨悲傷、徬徨未知的未來,葉又戩此刻眼眶泛紅,彷彿是個等待、期盼著阿公回家的小孩。
「我只好逼著自己長大!」眼中透著堅強的光芒,葉又戩又說:「每當我看到阿公帶著孫子來搭車,好羨慕喔,如果爺爺還在,我也是那個愛撒嬌的孫子。」沉默一陣後,他悄悄透露:「如果車上乘客少,我還會忍不住掉淚。」
「我覺得人有被需要的感覺,那種感覺……我不會說耶!」
清晨出門,深夜回家,自稱害怕寂寞的他,以大約15個小時的工作加待命時間來化解對阿公的思念。「我很珍惜這份工作,除了提供一份溫飽之外,每天與大家互動,這樣比較快樂!」
夜深了,調整方向盤,將晚歸的人們安全送回家:「起床了,起床了。不小心睡著的乘客,叮咚!叮咚!趕快起床囉!」帶著淘氣的口氣輕聲喚醒入睡的人們,不管對方有沒有說聲謝謝,有沒有一個肯定的眼神,葉又戩滿足地說:「那種感覺,不錯喔!」
同時,他也輕聲地對著遠方的天國說:「阿公!我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