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判讀中國經濟數字?

應該如何解讀中國的統計數字?這關係到中國經濟真相的撥雲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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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期
楊嘉玲

要判斷中國經濟的走向,首先要正確解讀中國經濟數字。從2009年3月份開始「中國經濟走出低谷」而且可以帶動全球經濟甚至拯救台灣經濟的說法,雖然被不同的媒體或者投顧業者廣為宣傳,但追根究底都是立論於中國政府官方公布的數字。

 

如果中國官方數字是真的,那麼中國經濟利多的結論就有可信度,但如果那些數字是編造出來的呢? 

 

中國是美元的囚犯

 

2009年2月13日財團法人台灣智庫邀請前美國在台協會AIT理事主席夏馨(Therese Shaheen)來台演講,題目是「美國新政府的亞太政策」(The New US Administration and Its Asia Policy)。

 

有人認為中國已經是美國最大的債權國,所以中共能夠以高達2兆美元的外匯存底左右美國的政策,尤其是亞太政策以及對台政策。夏馨駁斥了這種說法。

 

夏馨首先澄清中國事實上只占了美國超過10兆美元公債約5%左右。「這有使美國依賴中國嗎?或使中國成為美國的金主?」

 

相反的,夏韾認為:「中國反而是美元的囚犯。」 

 

中國官方統計數字矛盾不可信

 

接著夏馨從各個角度來看中國官方統計數字,她的結論是:「中國官方統計數字是不夠可信的,這是事實。」

 

「中國自己統計去年第四季還能維持6.8%的成長,外界估計中國在去年第四季成長是0~1%,JP Morgan評估是1.5%、美林評估是0%、英國渣打評估是1%。」

 

中國提出各種統計數字所花的時間太短、中國官員的升遷由經濟數字決定、中國政府修改經濟數字每次都往上修正,都是這些數字不可信的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是這些數字之間自相矛盾。

 

看看這些數字之間的矛盾──「中國自己的官方數字則說他去年(2008)第四季成長率有6.8%」、「中國自己公布他們第四季的零售成長是20%,這是13年來最高的一次」、「中國官方也說農村經濟的收入成長超過10%、都市地區收入也成長10%,統計說每戶存款也成長26.6%」……

 

但這些數字是兜不攏的。如果按照中國官方數字,中國第四季GDP成長下降了但仍有6.8%,而城市、鄉村經濟收入成長10%,房地產、零售市場成長,人民存款也增加。可是支出增加,存款怎麼可能也增加呢?

 

夏馨問:「但這怎麼可能呢?」收入增加、零售增加、支出增加,但存款也增加,只有GDP下降?

 

「所以很多經濟學者在做整理及分析,將這些數字拼湊起來就可以發現這些數字不是很可靠,我們把一些數字放進來統計,比如能源的消耗。」

 

中國在能源消耗上的官方數字,有史以來第一次電力消耗「下降6.7%」,但是依據中國官方數字中國經濟卻成長6.8%,夏馨說:「這是一件神奇的事。」

 

這麼多年來,中國的數字都是不可信的,而且越來越不可信,依據這些造假的數字所做出的結論就更不可信。 

 

假的真不了,中共自己承認造假

 

在本專題進行中,新華網5月6日專訪中國國家統計局政策法規司司長程子林,坦承統計造假。但是程子林辯解這裡面:「有很多複雜的因素,多年來這個問題一直沒有完全解決,一些地方、一些單位可能還有加重的情況。」

 

程子林說:「當前一些基層單位的統計活動中仍然存在違法違紀行為,突出表現在有的領導幹部為了追求所謂的政績,授意統計機構、統計人員或者統計調查物件篡改統計資料;有的統計物件為了騙取榮譽、利益編造虛假資料,或者迫於地方領導壓力參與弄虛作假;有些統計人員職業道德感不強,明知資料有水分而不切實履行核實職責,造成一些統計資料有差距,不能客觀反映實際。」

 

「中國經濟正在走出低谷」或者「中國經濟回暖」主導了各國媒體

 

可是數字造假真的只是基層地方幹部的錯嗎?彼此矛盾的數據,中國統計局看不出問題在哪兒嗎?

 

著名經濟學者何清漣女士在接受本雜誌專訪的時候表示,中國官方數據被質疑最大的原因就是各種經濟數據不相匹配。但這些數據的公布經常是中國國家統計局為中共政權服務的結果,不能把責任賴給基層的中共官員。

 

「自今年3月以來,『中國經濟正在走出低谷』或者『中國經濟回暖』之說確實主導了各國媒體。我查了一下源頭,發現這股回暖之風其實是中國國家統計局自編自導的一場戲。」

 

中國國家統計局宣布說中國「工業增加值止跌回升」,「2月份全國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增加值累計同比增長11%」。

 

為了證明這數據是真的,中國國家統計局論證了「工業增加值與採購經理人指數(PMI)和發電量數據相吻合」,「工業增加值結構數據與物價指數相吻合」,「1~2月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同比增長15.2%」。有了數據配套,中國國家統計局頗有底氣地預言:「未來工業數據表現將好轉。」

 

何清漣認為中國國家統計局發表利好消息的道理很簡單,中國經濟需要信心支撐。而國家統計局在中國的功能不止是「統計」,它還是中共的另一根舌頭,功能與中宣部一樣,編製數據營造盛世光景。 

 

質疑中國統計數字成為顯學

 

何清漣舉出在美國發行的《當代中國研究》2006年第4期趙勝真所著的〈當代中國統計失真的類型分析〉一文為例:「質疑中國國家統計局數據失真問題的文章與研究者,中國國內近30年來從未斷絕。只要輸入『中國統計數據失真』這些字,就可以找到許多有關內容。還有人專門分析過統計數據失真的政治與社會背景。」

 

「在國外這種質疑也未斷絕,形成規模的是2001年4月至5月之間開始的一輪質疑潮。當時,匹茲堡大學經濟學教授Thomas Rawski指出,中國大陸官方的GDP統計數據自從1998年開始,就呈現『過度放大』的現象。」

 

何清漣指示,根據Rawski的研究,1998年之前中國大陸的統計專家仍緩慢而穩定地逐步改善官方數據的可信度,但自從中共總理朱鎔基於亞洲金融風暴時期,對外宣布中國大陸1998年經濟成長率將達到8%之後,中共官方對於經濟成長率的統計數據就逐漸出現灌水的現象。

 

Rawski最近表示,由於官方統計機構主管基於個人未來升遷考量而強迫統計學家做出符合目標的數據,這將嚴重危害中國大陸官方的統計數據回報體系。更重要的是,Rawski指出中國大陸的GDP數據與其他相關數據不相匹配。

 

在大多數的國家中,能源使用趨勢向來與GDP具有相當密切的正向關係,但這項數據在中國大陸卻呈現完全反向的關係。根據中國官方數據,從1996到1999年間,中國大陸GDP成長率為25.6%,但能源消耗率則下滑12.2%。 

 

中國政府學了個乖,開始造假配套

 

何清漣長期觀察研究這些經濟數字,她發現Rawski這種有理有據的技術質疑,讓中國政府學了一個乖,並且開始「造假配套」。就是試圖把相關連的數字一起造假,避免矛盾的數字彼此揭穿。

 

但謊言難圓,中國政府自己不斷以行動在證明自己造假。何清漣舉了最近的兩個例子:2月2日,中國政府公布的數據顯示,中國有超過2,000萬農民工失業並返鄉。

 

「中國官方公布這一數據時,顯然忘記與總理溫家寶統一口徑,因為就在2月1日,溫家寶總理接受英國《金融時報》採訪時透露,中國現有失業農民工1,200萬,兩者相差800萬!」

 

另一例就是中國在國內聲稱,30年間農村貧困人口從2.5億減少到2,000多萬。而2月份在聯合國人權審議會議上,中國代表團團長李保東說的是「30年間,農村貧困人口從2.5億減少到1,400多萬」,兩者相差600萬!

 

相不相信假數據,完全是利益選擇的問題

 

雖然有人跟著中共的數據起舞,但也有人指出中國經濟的實質,例如OECD於3月6日發布的公報,國際貨幣基金組織4月16日發布〈世界經濟展望〉報告。唱好的聲音好像總是大過這些詳實的分析。

 

何清漣認為:「在資訊如此發達的今天,中國嚴格控制媒體、管制言論的事實也很清楚。在中國之外,對於投資者以及與中國利益相關的群體及人士來說,相信甚麼,不相信甚麼,已經不是資訊不完全造成的問題,而是利益選擇的問題。」

 

「即使在中國,也還有各種不同於政府的聲音。比如3月20日,中國人民大學(北京)發布一份報告,稱中國經濟週期性下滑才剛開始,正好與OCED相呼應。」

 

OCED(經濟合作開發組織,The Organiz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報告的主要觀點是:工業層面的數據回暖,一方面是中國刺激性政策的產物,另一方面也是08年過度存貨調整的產物,因此,部分工業小幅反彈不僅沒有堅實的需求基礎,也沒有因應的結構支撐,難以從根本上啟動中國經濟的全局回暖。

 

這是一個偽命題:中國會領先於全球經濟復甦

 

何清漣指出廣東金融學院「中國金融轉型與發展研究中心」主任陸磊也持相同看法。他認為目前以政府投資為主體的經濟小幅反彈無法左右中國宏觀經濟持續下滑的趨勢。他還指出,有一個偽命題需要澄清,即中國會領先於全球經濟復甦,甚至成為全球經濟復甦的拉動力。

 

陸磊說,任何能夠拉動全球經濟的力量,必須以龐大的需求擴張為前提,但目前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有這樣龐大的需求:「我們能看到的是,中國並沒有吸取美國次貸危機的教訓,未能認識到虛擬經濟的風險。中國實體經濟雖有十大產業振興計畫,也僅僅局限在過剩行業,缺少新的經濟增長點。」

 

因此,除了政策支持之外,並沒有任何證據支持中國經濟能夠率先復甦的論點。陸磊因此認為,中國經濟不僅不能成為領頭羊,還會等到全球經濟復甦之後才可能出現反轉。

 

何清漣又指出廣東信孚教育集團董事長信力建的判斷,他認為中國所謂的「經濟復甦」不過是政府輸血後的指標回暖。 

 

如何觀察中國經濟基本面?

 

上海方面1至2月的工業生產,仍延續去年第四季度以來的下滑走勢,比去年同期下降12.7%。降幅在20~30%之間的行業是石油加工、煉焦及核燃料加工、黑色金屬冶煉、通信、計算機及其他電子設備製造。過去十餘年來做為上海經濟龍頭產業的房地產業明顯萎縮。

 

何清漣教記者如何觀察中國經濟基本面。「主要看廣東、上海這兩個地方,因為它們一直是中國經濟成長的兩大引擎。」

 

「目前從這兩個地方的情況來看,很難看到中國經濟找到了新的增長點在甚麼地方,或者是哪個產業能夠成為經濟增長點。」

 

「我的看法是,在沒有看到真正合理的指標或者產業的復甦之前,僅憑信譽不佳的中國國家統計局幾個數據,就斷言中國經濟回暖,有點輕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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