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找「包青天」告狀的結果通常是「大快人心」。膾炙人口的《鍘美案》一劇中,連負心的「附馬爺」陳世美也難逃專鍘皇親國戚的「龍頭鍘」。
在現代中國社會裡,「告御狀」的結果又是如何?
中國究竟有多少上訪者?官方一年受理多少上訪案件?這些訪民是故意滋事還是真有道理?又有多少上訪案件得到受理並且回復了民眾的權利?
上訪80%以上有道理
許北方律師告訴本刊記者,目前中國訪民人數「可以說用億來算肯定不為過」。許北方表示,在中國除了當官的以外,大部分的百姓都有冤屈,包括當官的人自身也存在著冤情,也存在向上級寫一封信傳送他們冤情的問題。所以在中國可以說全民都在上訪。
中共前國家信訪局局長周占順,在2003年曾經接受新華社《半月談》雜誌記者專訪,他說根據統計「來京群眾信訪反映的問題中,80%以上是有道理的」。可是從中共官方資料顯示,藉由信訪制度解決了問題的比例,只有可憐的0.2%。
上訪的實際效果是零
1,000件裡面解決了2件!比例雖低但總算還有人能夠從上訪制度中解脫出來。可是許北方律師卻不這麼認為。
許北方律師觀察到中共官員內鬥的問題,以及這些官員如何利用這個上訪制度進行實際的權力鬥爭:「甚麼權力鬥爭呢?比如有一個官員他要想把這個官員整垮,他就得找一些上訪材料,就利用這些上訪材料把這個官員扳倒。如果單純去上訪一個有權有勢的,權力正如日中天的這樣一個官員,那你上訪是一點用處都沒有的。比如政治局國安局局長的兒子把你打死了,國安局局長在共產黨還是很得到器重,任何上訪是得不到解決的。」
「所以上訪效果實際是零。」許北方代理訪民案件,從來沒有一件能夠得到解決。
被控告機關,球員兼裁判
許北方律師指出:「你上訪了,寫信給上級機關去控告。因為上級機關不肯用,你就直接把這封信丟到北京,它這個首都機關把這封信轉到下一級機關,下一級機關一看又轉到另一個下級機關,實際這封上訪信最後轉到被控告的那個人的手中,你說這能解決問題嗎?」
他沉痛地說,不僅訪民案件沒有成功過,事實上他的律師生涯裡所代理的案子很少有成功的:「包括房屋土地拆遷案,根本得不到成功,因為我們面對大的集團,非常強大的政府的一個集團,這個集團他拆遷不需要任何手續,就可以把任何一家就推平了,我想這在台灣或是在西方社會根本不可能想像。自己家人出門上街買菜,回到家房子卻被推土機推平了。」
不公平的事還有很多:「所以這個問題非常嚴重的,這是房屋拆遷的問題。還有一個工資的問題,那個企業一年不給工人開工資,工人在那加班、加點幹活,但是就是不給錢,哪有這樣的事情?結果我做任何訴訟都得不到解決。」
「法律在何處?還有被打死孩子的事情,這個孩子的母親上訪五、六年了,根本得不到解決。當我在代理這些案件的時候,很多有明顯的證據,拿刀殺人,結果法庭都不予認可。」
許北方律師非常無奈:「所以訪民不斷地年年上訪,這是很大的冤情,就是一直在上訪。他有冤沒處伸,往往得不到解決以後,慢慢就發展成一種暴力。就像上海的楊佳,楊佳不也是上訪嗎?被傷害制裁以後他也上訪,上訪解決不了,他沒辦法只好把傷人的這六個警察殺了。他被逼於無奈啊!」
訪民與維權律師同受牢獄之災
為了維權,無數的訪民被截訪後遭受牢獄之災,甚至被強行投入精神病院,被施打毒針。
為了協助中國民眾維權,無數的中國律師也同受牢獄之災,包括許北方律師以及至今仍然下落不明的中國維權律師高智晟。
但許北方律師難以忘記的不是自己的苦難,而是每一個代理案件的當事人:「我每一個案件都非常的難忘,都是最難忘的,我辦每一個案件都非常難忘。幾乎每一個案件都非常的艱難,包括我代理的工人,工廠將近好幾萬的工人啊,拖欠一年的工資,工資一年了就不給你,你就勞動幹活。哪有這樣的事情呢?」
許北方律師為他們上訪,最後因為這個案件坐了牢。
「我們到法庭得不到解決,法庭不予支持。這個法律公平在哪?公平在哪?」許北方律師連說了二次。這樣的案件太多,他沒有一一列舉,但都已深深刻在他的腦海裡。
「死在北京,自然結案」
中國國內外很多研究上訪制度的學者都認為,中國人治色彩過分濃厚,是信訪制度弊病的根源。空有信訪規定,卻坐任截訪人員恐嚇、毆打迫害信訪人。
悲慘的是,訪民不只是人身與生命安全沒保障,被截訪的女訪民往往還遭受集體性侵害與性虐待。
上訪之路儼然已成上訪者的斷魂路。「死在北京,自然結案」是永定門幸福路「北京上訪村」裡廣為流傳的一句話。
《上訪者:中國以法治國下倖存的活化石》作者杜斌(曾任中國媒體攝影記者,並曾在美國《紐約時報》、《時代》雜誌、英國《衛報》、德國《明星》雜誌等知名媒體發表新聞圖片。現為《紐約時報》北京分社攝影師),在該書的前言裡這麼寫著:「北京是掩埋絕望了的上訪者的墳場。」
一語道盡了上訪路的死寂絕望。
黑監獄曝光
但是訪民以性命換得的,並不真的是一敗塗地。從2008年初開始,藉由全世界對北京奧運的關注,中國訪民頻頻通過各種方式向海外曝光中共利用祕密的黑監獄迫害訪民的罪行,國外許多媒體做了專題報導,聞者譁然。
這些設於北京市郊區的集中營,早在一年半前就被死裡逃生的訪民揭露,可是直到目前為止,這些訪民口中的「黑監獄」卻仍然存在。
尤其2009年被中共視為群體事件的高峰年,中共加緊打擊進京上訪的訪民,手段甚於2008北京奧運前夕。許多訪民被關進黑監獄。
這些都是沒有經過審判程序,沒有法律依據,由中共官員親手執行,違反中國法律、濫施公權力侵犯人權的行為。
在Google搜尋「黑監獄」相關的報導,可以馬上得到398萬筆的資料。訪民被中共官方暴力毆打普遍出現在每一篇報導裡。
舉例而言,維權人士徐志明在「黑監獄」遭到一幫20歲左右的看管人員毆打,頭部被打腫,要求就醫卻遭到拒絕。最後徐志明的左耳被打致殘,失去聽力。
2008年10月中共召開十七屆三中全會期間是北京關押訪民的高峰期。「來自全國各地的訪民,進去後都遭到毒打。有人被打,躺在床上四天,無法吃飯,只能喝水;有的被打殘,無法走路。22日還有很多訪民進進出出,都受到傷害。」
迫害訪民的手段
一位訪民在控訴書中這樣寫著:「四平梨樹縣的鄒桂芬,因不同意在強加罪名的筆錄上簽字惹來一頓嘴巴子後,龍(黑監獄的看守)讓打手們按住鄒的指頭按手印,無奈之下,鄒將自己的手指咬得幾乎斷掉,龍見狀更加氣憤,叫打手們把鄒推進一號室,把燈關掉,將她按在床上拳打腳踢,並抓著她的胳膊找到正在流血的手指用腳去踩,造成指甲脫落……」
「一個70歲的老大娘因為想要回自己的上訪材料被打得肋骨骨折,當場大小便失禁;還有一個大姐,被警棍打,打腫臉,斷手指,不許喊叫,不許哭泣……」
至於女性訪民遭到性虐待與性侵害的暴行,那更是不勝枚舉。由於獸行內容過於殘酷,實在不忍引述。
男訪民則大多數都有被剝光衣服澆涼水的經驗,一名遼寧訪民表示:「我們親眼看見的,打完了,因為有血跡,之後給你整一個小屋裡,給你澆二、三十桶涼水,那人凍得都不像樣了。」
另一訪民的控訴書中描述了相同的惡行。「……最殘忍的是北京的10月的天氣已經非常寒冷,他們把新來的或看著不順眼的上訪人員的衣服扒光,用冰冷的自來水從頭到腳一桶桶地澆,少則十桶、八桶,多則十幾桶,直到把人凍得倒在地上縮成一團為止……」
失蹤的訪民何處去?
根據「希望之聲國際廣播電台」近日對幾位老訪民的採訪可知,在中共六十大慶(1949年中共建政以來,今年是60週年)的「敏感時刻」,訪民再次成為被抓捕的對象。
山東訪民馬平懷的妹妹被丈夫打死,但因為凶手有親戚在縣委當官,買通了省市縣公安局做出假鑒定所以能夠逍遙法外。他的母親從1996年有〈信訪條例〉開始就進京告狀,結果多年來案件沒有平反,她還被中共非法關押多次,其中兩次被關進精神病院,現在則被關在勞教所裡。
馬平懷說:「我母親被非法收容關押多次,在2004年(被)關入精神病院。到2008年2月28日,又關到精神病醫院。3月15日當地截訪的把我們截了之後又把我們關了三天。到家之後,凌晨2點,公安翻牆而過,把我母親從後面戴上手銬,又把我母親帶走了,到濟南市勞教管理所,給勞教了。」
但馬平懷至少還知道自己的母親在哪裡。在北京黑監獄裡每天都有被打重傷後神祕失蹤的上訪者,這些上訪者最後到哪裡去了?沒有人知道。
尋找上訪失蹤親人的民眾,甚至有直接致信給中共總書記胡錦濤與總理溫家寶,但無一例外的,這些協尋的要求全部石沉大海得不到回應。自己的親人究竟是死是活,還是被關在哪一個黑監獄裡,家人也無從追查。
如果不是仇大冤深
同樣接受「希望之聲國際廣播電台」採訪的山東老訪民孫守祿、王煥梅夫婦,從1995年起,就開始為冤死的兒子孫傑上訪。
「我兒子95年9月8日被山東省濟南市槐蔭區大興派出所長活活打死一案。14年多了,就是山東省濟南市公安局他們偽造的假鑒定,他們偽造的假材料,檢察院也是照著公安偽造假材料。」
「我這14年我們老倆口遭到迫害,我丈夫2004年4月我們從公安部門口往裡進的時候,被山東和遼寧截訪的聯合起來把我老伴打得鼻口穿血,肋骨折了兩根;打得我的左面肋上軟組織損傷,右腳骨折。到現在我們兩個一到春天和冬天就犯,我老頭子胸和後背都鼓出來。」
如果不是仇大冤深,有哪一個人能夠捱過14年的春夏秋冬,不停止地上訪?即使面對非法拘禁關押,即使已經被暴打致殘,仍然不放棄爭一個公道?
冬天過去了,春天會來到;黑夜過去了,白天會來到。可是中國訪民的春天與白日何時才會出現?這條上訪路,是否真的要一直走到斷魂之日,才會走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