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馳過鄭豐喜圖書館,遇紅綠燈右轉200公尺左右,就在馬路的左側,寂寞地守候著地層下陷區口湖子民的天主堂,不僅僅是滿院荒煙蔓草、毀損嚴重而人跡罕至;難堪的是每一次社區淹水,教堂本身也都必須隨著村民接受倒灌海水的洗禮。20餘年來,教友們散了,每天兩回開車經過毗鄰著學校的殘破教堂,我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著:神還會在嗎?
友好社區計畫拉近疏離的人心
暑假間某日,家長會李建新會長撥了通電話告訴我,他看見有個學生衝著僅存的教堂玻璃窗玩起九宮格的遊戲來。經一詢問,剛升上三年級的東洋、泳權和宗憲承認他們都先後做過這事。單是教訓也不是個法子,我和同事們靈光乍現地擬定了「友好社區計畫」,我們決定要恢復天主堂的舊觀,具體而言,這是一個品德教育的行動計畫,期待藉由此項教育計畫提升學生們對社區的認同感,並增進學校與社區居民間的友好關係。這將會是學校轉敗為勝的機會!
當我們將寓意深遠的計畫貼上學校網站,嘉義教區的主教、從台中來鄉街再造團隊裡的一批年輕人、世界展望會、吳爾夫文教基金會、烏麻園基金會的吳繼釗老師、鄉公所以及鄉親士紳們一一地出現了,並且有志一同地加入了讓天主堂重生的計畫。意想不到的,三個野孩子的九宮格遊戲,竟然擲醒了冷漠疏離的人心與社區意識,酣睡廿餘年的教堂也悠悠然地甦醒了過來!
出發前,東洋難得正經地輕聲問我,他們打破了教堂的玻璃,不知道神會不會生氣?「今天要做的事另有一層意義,正是要修護人與神的關係!」我雖然沒有正面回答孩子的問題,卻見孩子整了整手套與工具回過頭去提醒泳權和宗憲要好好工作,別真的讓神生氣了。教堂是二層樓的建築,外牆經年累月地飽受鹹溼海風的吹襲,水泥漆剝落了,教堂內的讀經桌椅滿布灰塵,聖物零落,望著仍危立在身影日趨滄桑老邁的教堂塔頂的十字架,眾人慨歎不已。當大夥兒正思考要從哪個地方著手清理時,泳權靠了過來並搶了話:「讀書我不會,割草我內行!」不待吩咐,三個孩子一聲吆喝便幹起活來了。
幽暗的教堂漸漸亮了起來
近20個孩子和大人忙忙活活地做了兩個鐘頭,倒已初見成就,園中長得高與人齊的雜草灌木被清除了大半、凌亂的桌椅也移至戶外預備清洗;跟鄰居接來了自來水,內部經一番刷洗後,原本幽暗的教堂漸漸地亮了起來。當我從辦公室再度趕過來時,大家已準備收工休息了,我撫著宗憲沾滿汗水與塵土的肩膀感動地問道:「覺得怎麼樣?」「爽!」孩子雖回答得精簡乾脆,但卻讓我起了一身疙瘩。東洋和忠憲這哼哈二寶本來名堂就多,上課時很難安坐在椅子上;兩人也常會因嬉鬧過頭而發生衝突,有回在教室前又上戲了,二寶互相鎖著對方的脖子,扭鬥得面紅耳赤,我一出現兩人方鬆了手。忠憲是灰著臉,但東洋卻呼吸急促、哽咽不止地訴說著他的委屈。我帶著兩寶於校園中足足漫步了20分鐘之久,東洋高漲的情緒才鬆弛了下來。
開學後兩週,天主堂的環境又有了大的改變,前庭植了平整青翠的草皮,玻璃補上了,村民各自帶來了家中的植物栽滿角落隙地,天天都有耘土澆水的鄉親進進出出的,不數日,天主堂已是滿園綠意了。我常常會遇見來電信局辦事的民眾和經過的路人駐足觀賞;而志工與孩子們則期盼整修後的教堂能成為展覽場、電影館、K書中心或是休憩聊天的的場所。
重新啟用當天,80位學生代表、天主教嘉義教區鍾安住主教、印尼籍的蘇神父、鄉長、中小學校長、詩人曾人口先生等約有百餘位關心社區的人士出席盛會。邀請我致詞時,我帶著對教友誠摯歉意的口吻道:「多年來,學生每砸壞一塊玻璃,即意味著學校文化在持續地流失中,今天,鍾主教和蘇神父來驗收的不只是修補好的窗子而已;更具意義的是,於天主堂重生計畫中,請檢視本校的學生於品德教育的疏漏彌補上或者是提升了多少!」
鄉街再造從「心」出發
接著,鄉街再造,從「心」出發團隊的周志欣和他的組員陸陸續續地推出「讓時光留住」的社區老相片與學生畫作展、電影欣賞會、草地音樂會、關心貧弱人士的紅豆餅之夜……老天主堂的人氣正逐漸地回聚了。每日課後,三三兩兩的學生們流連其間,有的鬆土除草、有的閱讀、寫作業或默坐沉思。天主堂多元使用的教育意涵,竟成為學校教室的延伸了。
昨天我特別找來東洋、泳權、宗憲嘉許三人知過能改以及服務社區的懿行,並告知學校準備頒授社區服務類「希望大使」證書給他們,孩子聞後個個喜不自勝,此時,唯獨東洋悟道似地說:他相信神的存在!還有,做壞事身上會累積黑色物質的!
「所以呢?」我寬慰地問。「不可以再砸天主堂的玻璃了!」孩子說得神情肅穆,而右手食指卻夾帶玄機地點指著我辦公室的玻璃。「小子……」三人趁我還沒發完話,同時鞠了個躬,便樂顛顛地竄回教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