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你稍待,醫生要再看一下。」
護理師和氣地要我繼續躺在診療床。醫師隨即到達,護理師跟他陳述了一些重點。撥開簾子進來,醫師再度嚴謹地以超音波確認,微笑地告訴我一切健康。
「不好意思,因為後面還有病人要做檢查,醫生等一下有排開刀,可不可以麻煩你先下來?這裡門都是鎖著的。來,我來幫你拿衣服。」
看得出護理師的忙碌,可她依舊保有白衣天使的溫柔。
我剛下床,一位年輕的女孩走了進來,我匆忙披起外衣、拿包包,與她連照面都稱不上。
「醫生說要自己檢查。」
我在簾子外聽到護理師對她說。簾子裡的檢查隨即進行,我在外邊整理著衣衫。診療室好靜,靜到讓我想起小時候家裡老掛鐘「搭!搭!」的鐘擺聲,一板一眼,時光可非兒戲。
「這已經prove是cancer了。」
我在簾子外聽到醫生柔和的聲音,頓時整個人僵住,穿衣服的手停在半空中動彈不得。這應該是報福音的嗓音,怎會口出噩耗呢?回頭望向淺綠的簾幕,映著光線,彷彿隱隱透著琉璃光。這兩位醫療人員的和善是殘酷的事實中唯一的溫暖。簾子裡的這三位與簾外的我,不管人世間扮演的角色為何,我們同樣被賜予生命,有一天大家的生命使用權也將一一被收回。
「你不要哭。」護理師低聲輕柔安撫。
「十點鐘的方向,約一點八公分。」醫生繼續溫和地說。
當我聽到護理師的安慰時,我已經幾乎要為她垂淚了。我沒聽到任何哭聲,她的淚水應是溢出了眼角,靜靜地流入髮際,流向青春的臉龐。縱使現在醫療科技先進,這項宣判將為她投以多大的陰影?她願意用多少代價換取健康?
老、病、死並非遵循固定的順序,年輕人也病,棺材裡裝的也不都是老人。林肯總統常掛在嘴邊的詩句是“Oh, why should the spirit of mortal be proud?”(喔,生命有限的人類為何驕傲?)為甚麼人常常是等到最後一刻,生命被下達最後通牒時,才願意好好審視自己的生活,丟棄不需要的包袱?當我不再年輕,任何璀璨已遠離,我,還剩下甚麼?這輩子用甚麼來定義自己?是別人的定義嗎?是否清醒、誠實傾聽過內在的聲音?這是一個無悔的人生嗎?
走出醫院,撲面的強烈寒風仍未使我從方才的震撼中冷醒。回家的路上,想到這位女孩,不禁淚流滿面,我想我是為生命的傷逝而哀悼。從現在開始,她的人生會有甚麼不同?她的想法會改變嗎?她會想要加緊完成任何未竟的夢想嗎?
「今天看診結果還好嗎?」朋友打電話來關心。
「平安!平安!」我如釋重負地脫口而出,好似逃過一劫。啊,這麼平常的兩個字原來如此珍貴!走一趟醫院,更感生命、健康的無價,更該珍惜有限的時光,清醒明慧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