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躍‧比吼的競選口號「做自己的主人」喚起原民自我認同。葉俊宏攝影
「失去土地、失去歷史,你還會知道自己是誰嗎?失去文化、失去語言,你的未來在何處?」知名原住民歌手巴奈和金曲獎最佳演唱人以利.高露,在馬躍‧比吼參選記者會上演唱〈你還有夢嗎?〉歌詞即出自馬躍‧比吼之手。
2012年初次參選立委,以4,553票落選之後,1969年出生的馬躍‧比吼曾出任台南市民族委員會主委、原住民族電視台台長,如今正投入2015年「平地原住民」立委選舉。
走進馬躍的競選辦公室,約八坪大的空間簡單擺放著一張沙發、桌椅、大型布條、人形立牌和幾件競選T恤,一眼就能望盡。寒暄幾句後,他的熱情激昂立刻感染在場所有人,同時也了解了他的悲憤和無奈。
多元族群家庭》父親外省人,母親阿美族
馬躍(Mayaw)阿美族語意義是守護在月亮旁的一顆星星,比吼(Biho)則是媽媽的阿公的名字。名字這件事傳承了部落文化和對親人的愛,意義相當深遠。這個名字對一般民眾相對陌生,但是投入立委選舉之前,他是一位紀錄片導演,在藝文界、電影界頗富盛名。
來自花蓮玉里春日部落,父親是外省人,母親是阿美族人,部落隔壁有客家人,馬躍的家庭儼然是多元族群,是他觀察的縮影。30歲前馬躍和父親關係不好,幾乎不說話,也不當面反抗,直到30歲後才慢慢理解他。「雖然不認同他對他的祖國忠貞,但是一個人一輩子只堅信一個價值不容易。」
馬躍從小就看見族群的差異:「家裡吃飯這盤是我爸喜歡的,那盤是我媽的口味,他們身分不同、文化不同、生活作息不同,在社會上被對待的差異更是不同。」然而真正讓他開始關心部落議題,是從服兵役開始。
服兵役的過程中看到最多不公不義,馬躍‧比吼提到,軍方的特權和謊話特別多,例如中華民國明明和韓國要斷交了,都已經準備半年的資料,卻跟媒體說和韓國關係非常好。軍中原住民被對待的方式,更讓他看盡原住民的委屈和無奈。當時他下定決心要做對族人能發揮實質效益的事。
向部落學習》「文化爺爺」帶來身分認同的自信
侃侃而談原住民的身分認同,總是為馬躍站台的歌手張震嶽,提及馬躍是個很有自信的人。而他的自信是來自部落一位智者──Lekal Makor,也就是最常出現在紀錄片的角色。「他是我文化上的爺爺,Lekal Makor啟發了我。」馬躍感性地說。
高中畢業前一年的暑假,馬躍‧比吼參加了名叫「向部落學習」的營隊。「那時我想,有誰會向部落學習?部落不是很兩光嗎?但在營隊裡我認識了Lekal Makor,人生有很大的改變。我找到一個巨人的肩膀,站在他的肩上就可以看得很遠。」此後,他開始認識到原住民身分的意義,意識到自己該做些甚麼事。
「Lekal Makor很沉默,祭典時講話卻很有力量,讓人震撼。」部落祭典是8月1日,每次碰到颱風他就和大家道歉。因為在都市工作不易,年輕人好不容易請假回來,祖靈卻沒有保護,是老人家對不起年輕人。祭典跳舞時會扛起一個很重的木杖,就是把錯一肩扛起的意思──部落有部落的文化,部落耆老有承擔責任的方式,是一個文化的傳承。
Lekal Makor告訴他,有一次政府要頒獎給他,他想和當時的總統李登輝分享管理部落的心得。李登輝治理的國家人民有二千多萬,他的部落雖然只有三、四百人,但一樣是一國的總統,馬耀認為,這就是對身分認同的自信。這樣的思考方式徹底改變了他,「我開始以自己的身分為榮,開始想去尋根,尋阿美族的根。」馬躍自信地說。
馬躍‧比吼是知名紀錄片導演,曾拍攝超過三十部紀錄片。馬躍‧比吼提供
拍紀錄片》傳達部落聲音,夢卻醒了
1998年畢業於世新大學廣播電視電影學系,馬躍‧比吼從1995年就開始拍攝紀錄片,多以原住民族文化傳承、原住民小人物的無奈、反諷原漢思維等議題為主。其中《心中的土地──目擊者田春綢》敘述太魯閣族要求亞洲水泥歸還土地的故事;《山裡的微光》批判政府在莫拉克風災重建中指揮混亂,造成人為災難。他的作品超過三十部,曾多次獲獎,並在台北電影節、台灣國際紀錄片雙年展、南方影展等大放異彩,也曾兩次獲邀參加美國瑪格麗特•米德電影節(Margaret Mead Film Festival)。
他帶著這些影片和更多人討論,部落發生甚麼事?台灣土地發生甚麼事?「剛開始只想把部落的聲音傳到台北,大部分拍的是美好文化,比較容易得獎,但是後來我拍歷史、拍抗爭、拍迫害,幾乎都不會得獎了。」馬躍笑道。
曾以為拍出現實中的問題並公諸於世,就會有人關心,沒想到問題依舊存在,官員和商人甚至以國有地開發、BOT等名目侵占原住民的生存空間。他們無從感同身受,馬躍抬頭看著遠處說:「我像是夢醒了。」
積極參選》用自己的方式和文化生存
許多朋友不懂他為甚麼要「蹚政治的渾水」?沒有錢要用甚麼和別人競選?本來厭惡政治的馬躍‧比吼,深感紀錄片、歌唱雖有影響力,透過藝術的形式仍不夠快。不願忍受鏡頭拍攝到的各種窘境,還要面對官僚與惡法,他決定積極參政。
想用自己的文化和方式去生存,唯有靠自己去影響更多人。「我們不做,沒有人會幫我們,我願意當這個傻瓜。要有人走在最前面,只是前面那個人會很冷,衣服要穿多一點。」馬躍笑著說
馬躍心中的理想,就如新竹尖石的部落司馬庫斯,那是一個相對獨立的部落,有自己的學校,可以自己決定觀光客的數量,提供台灣最有特色的旅遊,守護山林文化。部落曾因拿一根木頭被林務局控告,最後被判無罪;曾自己蓋學校,用自己的教育方式,被教育局控告,也判無罪;他們收觀光客門票被檢查官起訴,也判無罪──雖然艱辛,卻是嘗試做自己的主人的過程。
對馬躍而言,原住民獲得自由的第一步,是對自己身分的認同。接著,就是歷史正義的轉型。
土地問題讓他充滿無奈,日本政府、國民政府來了之後告訴原住民:「你趕快證明你的土地是你的,不然土地就是政府的。」可是原住民沒有文字、沒有地契,如何證明?這些歷史的難題由來已久,從來沒人能夠梳理解決。
馬躍憂心,目前土地與文化的快速流失,已經嚴重威脅到族群生存權。他以公視2012年舉辦的三次總統候選人辯論會為例,十二個公民團體竟獨缺原住民代表,原住民完全沒有機會發聲。
馬躍有太多理想,提到參選政策,洋洋灑灑共十五項,包括自治、土地、教育、環境、法制、文化等層面,期待原住民用自己的文化去生存並教育下一代。
馬躍‧比吼(右一)參選以來四處拜票,讓更多人認識他。馬躍‧比吼提供
馬躍‧比吼心繫原住民的理想未來。葉俊宏攝影
推動族群認同》說出自己的聲音,做自己的主人
具體該怎麼執行?馬躍與志同道合者一同在花蓮縣豐濱鄉海邊創辦一個尚不合法的幼稚園,他們叫「海邊幼兒園」,目前已招生第二個學期。他堅定說道:「如果我們相信現在的課本,我們就成為別人。原住民要成為堂堂正正的泰雅人、堂堂正正的布農人……一開始就要做對。」於是他們寫自己的課綱、蓋自己的學校。
「正如我的競選口號『做自己的主人』,每一族都要活出自己,每個族群祭典不同、文化不同、價值不同。教育是要把一個人教育成一個美好樣式的人,但是美好樣式的標準怎麼訂?漢人是德智體群美,雖然都以考試為重。但原民有些族群強調互助合作、有些強調膽識、有的強調敬老,發展各種特色才是對不同價值的尊重。」馬躍堅定地說。
馬躍最常提的是很重要的祭典,卻從來沒能放假。「原住民永遠是協辦單位,我們不吃粽子、月餅,沒有一個節日跟我們有關。原民各族都有射日故事,會射日的不只是后羿。不同族群有不同祭典,如小米收獲、戰祭、射耳祭等,怎麼能固定放假日呢?」
「說出自己的聲音、做自己的主人」是馬躍‧比吼想告訴原住民的,他嘗試跳脫陳舊的選舉思維,喚起大家的關注。可愛的頭像設計、蜂巢狀的理念標語、結合年輕的部落力量、並且並不排斥未來選上後與第三勢力合作。包括音樂人巴奈、高慧君、張懸、張震嶽、胡德夫、張鐵志等人,紛紛為他站台。馬躍的參選,影響許多原住民族,無疑標幟著年輕一代原住民運動者尋求改變的力量。
至於為甚麼非原住民應該關心馬躍?除了因為原住民的文化、傳統,可以提供這個島上更多多元的想像和生活的智慧,每個人都應該試著從「非我族類」的眼光去理解,看見不一樣的觀點,聽見那些著急的聲音……
馬躍‧比吼小檔案
學歷:
1998年世新大學廣播電視電影學系畢業
經歷:
2012年台南市民族委員會主委
2013年原住民族電視台台長、兼任原文會副執行長
得獎紀錄:
1997年《我們的名字叫春日》獲1997年地方文化紀錄影帶獎佳作。
1998年《天堂小孩》獲1998年地方文化紀錄影帶獎佳作、台灣國際紀錄片雙年展公共電視推薦獎。
1998年《如是生活 如是Pangcah》獲1998年地方文化紀錄影帶獎傑出作品、第廿二屆美國瑪格麗特.米德影片暨錄影帶影展。
1998年《親愛的米酒,妳被我打敗了》獲1999年地方文化紀錄影帶獎優等、第廿三屆美國瑪格麗特.米德影片暨錄影帶影展。
1999年《心中的土地:目擊者田春綢》獲1999年地方文化紀錄影帶獎佳作、永續台灣報導獎影片類首獎。
1999年《季.拉黑子》獲2000年金穗獎最佳紀錄錄影帶。
1999年《國家共匪:美麗的錯誤》獲2000年地方文化紀錄影帶獎佳作、台灣國際紀錄片雙年展觀摩。
2001年《來去大陳》獲2001年地方文化紀錄影帶獎優等、2002年兩岸關係暨大陸新聞報導獎佳作、2003年台灣國際民族誌影展。
2002年《揹起玉山最高峰》獲2002年原住民影像競賽第二名、2003年台北電影節傑出紀錄攝影獎、南方影展特別獎、純十六影展、第一屆台灣地方志音像紀錄影展優選。
2004年《把名字找回來》獲2004年台灣地方志音像紀錄影展特別獎。
2005年《請問蕃名》獲2006南方影展特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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