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前期)文革後期與結束後,大批僑生回流,滯留香港,當然也包括人大校友。我到香港不久,接觸到的就有卓寶琴、薛瑞珍、李紹基、黃華榮、饒由基(在香港改名為饒熾烽)等,散布在各行各業。他們都是1950年代考進人大的,並非都在同一個系科。
▲林希翎。《看》雜誌資料室
行為特異的悲劇性人物林希翎
1985年,林希翎獲准到台灣探訪她的父親(1949年到台灣後另娶),路經香港時,我通過媒體找到她,約她在新都城酒樓飲茶,也請了在港的人大校友。大部分校友都來了,但是當時出任中國通訊社(中共的統戰媒體)負責人的熊斐文(原名熊懷濟,黨史系十班,入學時是預備黨員,反右時站在左派立場得以轉正)則推說有事情沒有來。我約大家聚會,也就是大家表個心意,對林希翎當年成為大右派表示慰問,彼此沒有深談。
其後,林希翎去了台灣,鬧了不少新聞,回來成為媒體追逐的對象。當時主要兩宗事件:一個是,台灣不承認「兩個中國」,但是念及她的過去,因此雖然她持有中華人民共和國護照,還是給她發了中華民國護照入境,但是關照她不要說出來;可是偏偏她在記者會上展示兩個護照給記者拍照,炫耀她是唯一的一個。另一個是她到了台灣,被國民黨當作「反共義士」接待,台灣最反共的組織「救總」負責人谷正綱送她一隻手錶做紀念品,她居然在參與反對國民黨的「黨外」聚會時,拍賣捐助給黨外。這些讓國民黨對她很不爽。
這些舉動除了是她個人作風以外,我後來還聽人說,她突然反對國民黨還因為她在浙江勞動改造期間,認識了著名作家無名氏,就是卜乃夫,他是香港區的國民黨立委卜少夫的弟弟。共產黨後來放他到台灣。據稱林希翎與卜乃夫有段情,也許是林希翎自作多情,總之以為到了台灣兩人可以共諧連理,哪裡知道卜乃夫娶了一位年輕太太,因而讓她恨死國民黨云云。這個說法是否是事實,不得而知。
不論怎樣,林希翎想再回台灣就被拒絕了。在香港她又成為熱門新聞人物。但是,總有冷下來的一天。也只有這個時候,她才打電話給我,她送了一本她的自選集給我。我向《七十年代》執行編輯方蘇說起時,他居然說,林希翎要送書給他們,他們不敢要,怕將來無法「回報」她的要求。我才知道她在媒體已經造成不良的印象。以後她移民法國,我才為她鬆一口氣。但是接下來聽到許多不可思議的傳聞,說她在巴黎給《鏡報》月刊寫稿,竟是在招待她的華僑家裡打電話口述,香港這裡一字一字給她記下。接待她的華僑收到電話費帳單時,才嚇了一大跳。
法國領事館很盡責,在她去了法國,不管留在香港的兩個兒子後,領事館人員主動到她在大坑的房子,幫小孩做好手續,把兒子送到法國。但是據說她沒有與兒子好好溝通,其中一位自殺。而法國科學院與她簽的三年合約,要她把在中國的經歷寫出來,但是她熱衷於參與各種各樣的活動,一個字也沒有寫而難以再續約,以後她就靠難民的待遇過活。
民進黨執政,感念當年她對黨外的支持,請她出席陳水扁總統就職典禮,但是她又參加新黨的活動,聲稱如果民進黨搞台獨,她要率領紅色娘子軍解放台灣。她在法國也有脫序的行為,在此不說了。這一切不可思議的事情,想來是被共產黨關了十五年而出了些問題,是個悲劇性人物。
1986年,深圳與香港的人大校友組織「深港人大校友會」,這是深圳與香港提早「統一」。理由是香港的人大校友太少,而深圳因為是改革開放前沿,許多國營或民營企業裡有許多人大校友,因為有關的財濟系課,人大最多,所以人才輩出。
香港負責人是饒熾烽,他自己做生意,也是《鏡報》的董事,在《大公報》工作的薛瑞珍也是熱心人士。我們都經歷過文革的浩劫,所以在觀念上沒有太多歧義。第一屆理事會中,我也是其中一位理事。國內來一些人大的老師,老饒都會約我一起飲茶聊天,都是他付帳。例如「四大護法」中的許崇德教授來香港開會,我們也會聚會見面,但是避免談政治,也就比較沒有爭議。袁寶華擔任校長時來過香港,我們也談過話,他觀念開放,還記住此「保」非他「寶」,我對他印象不錯。
與香港新華社成員的互動
有一次的活動,香港新華社的三位成員出席,他們問凌鋒是哪一個?老饒做了介紹,我們就認得了。當時他們的薪資還很低,我也願意彼此溝通,加強相互了解,所以我在灣仔鵝頸橋的小酒樓請過他們幾次飲茶,拉拉家常。
這三位是劉再明、丁補天、力文。劉再明當時是副社長張浚生手下的宣傳處長,丁補天(女)是攝影記者,力文在研究處。其中力文是東北人,給我憨直的印象,不久調回北京社科院美國研究所;劉再明升任香港《文匯報》總編輯,代張浚生直接控制《文匯報》;丁補天是攝影記者,但是來頭似乎不小,後來到由政協委員翟暖暉早期創辦的《廣角鏡》雜誌出任高層職務。
我認識的還有幾位在香港新華社與中資機構工作的年輕朋友,有人大與非人大的,當時改革開放初期,思想都比較活躍,與他們有許多話題可談。他們喜歡香港,但是對夫妻分居也很苦惱。有一次我在專欄說,中資機構要處長級以上才可以攜帶家眷來香港不合理,因為他們年紀比較大,不如年輕人有迫切的性需求,因此建議更應該讓年輕人的配偶一起來香港團聚。這篇文章出來,那些年輕人大讚我寫得好,力文則一本正經的對我說,你寫甚麼都可以,怎麼寫這東西呢。可見他的古板腦筋。
有一次,劉再明約我在灣仔軒尼詩道的萬禧樓(現在已經結束營業,在《大公報》的斜對面)吃飯。我想,他們何必這樣客氣?因為當時外派人員的薪資相對國內雖然高,但是比較香港的水準低許多。但是既然來約還是去吧。但是到場一看,只有我們兩人,點菜時,居然有魚翅。我一想,這是公款請吃飯,必然有「公事」,果然,他問我是不是政策沒有落實?啊,原來認為我嚴厲批判共產黨是因為政策沒有落實而發洩怨氣?
於是我向他解釋,我人到了香港,政策落不落實我才不在乎呢!而與其他國人比較,我可說沒有怎麼受到迫害。這是因為我還沒有被打進牛棚與發生家破人亡的慘劇而這樣說的。但是我看到中國的許多問題才寫文章批判共產黨,不關我個人的事情。後來這段話被記錄在案,成為多年後圍剿我沒有被迫害卻忘恩負義的根據。
人大校友會中有法律系畢業的同學,有的開了諮詢公司。他們無法在香港開業做律師,但是人大法律系在中國的司法界有豐沛的人脈。所謂諮詢,就是港商在中國遇到有難題時,找他們諮詢一下,就可以利用在中國的人脈協助解決問題。據說,為此收入還不錯。
但是我知道卓寶琴不想做這種事情,主要是她丈夫,也是我的初中老師陳炳輝做石油生意。我到過他在上環的小公司聊天,陳老師說,我們只是把過去被共產黨吃進去的東西,挖一點出來而已。他們夫婦都很正直,可惜都因病早逝。
人大校友會後來增加了年輕一點的在香港培訓班結業的校友,與我們的想法不太一樣而慢慢出現變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