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加達國737 MAX8墜機事件，位於西雅圖的波音公司正對同型飛機進行測試。Getty Images
第199期
作者為台灣知名的翻譯家，翻譯過多本重量級財經著作，如葛林斯潘的回憶錄《我們的新世界》、暢銷書《黑天鵝效應》、《師父》、《馬丁沃夫教你看懂全球金融》、《大債時代》等。曾任台証期貨總經理、期貨商公會理事。自2004年即財務獨立從事價值投資。2011年出版第一本著作《我的職業是股東》，廣受好評。
最近波音737 MAX飛機因墜機事件遭到世界各國的禁飛處分，各大航空公司也宣布停飛此一機種。不約而同，有關此事的報導、評論或部落格文章，幾乎都會引用一個英文片語：「to err on the side of caution」。這片語的意思並不是「因為太小心，所以錯了」，而比較接近「寧可過於小心」。
當狀況不明時，我們無法準確拿捏分寸，也看不清楚方向，這時寧可小心謹慎，不要冒險躁進。這不只是一個片語，也是一種生活態度。當然，既然提到對未知事物的態度，多少也涉及經濟思想和行為。
「寧可過於小心」
今年3月10日衣索匹亞航空所屬的波音737 MAX飛機失事，造成機上157人全數罹難的不幸事件。就在去年10月29日，印尼獅航的同一款飛機，起飛後不久旋即墜入爪哇海。獅航墜機事件造成機上189人全數罹難。同一機型，在短短的數月之間發生二次嚴重空難，且情境雷同，世人如何反應呢？
在衣索匹亞航空失事的20小時之內，中國官方率先宣布全面禁飛737 MAX，隨後陸續至少有50個國家跟進。此外，據中央社3月14日報導，英國、法國、德國、愛爾蘭、荷蘭與奧地利等歐洲國家的民航局於3月12日宣布，禁止任何航空公司的波音737 MAX客機進出或飛越領空。
上面所提的，為世界各國官方的緊急措施，至於民間的反應就更激烈了，從詢問航空公司並確認自己所搭乘的飛機是否為737 MAX、取消任何可能搭乘737 MAX的行程、要求航空公司停飛、到各家航空公司宣布暫時停航737 MAX。
敏感的股票市場當然也立即反映，首當其衝的波音公司，短短三天總市值減少了250億美元左右，約合台幣7,500億。擁有為數不少737 MAX的美國航空、西南航空、聯合航空等公司的股票，也曾短暫下挫之後迅速拉回，因為市場傳言，如果波音飛機因安全問題遭到禁飛，波音公司慣例上會賠償這些航空公司的營業減損。
不用等正式調查報告出爐，尚未有專家學者進行評估研究，更沒有各層級委員會的討論，也沒有統一發號司令的全球領導中心，就在三天當中，世界各地的人們迅速做出回應，並提出非常一致的要求：立即全面停飛737 MAX。我認為，這是非常神奇的機制，有別於新古典經濟理論所說的充分資訊下的理性決策，也不是馬克斯體系的中央控制，而是高度連結的網路互動加上非常強烈的人性因素：求生存和求安全反應。
首先，同一機型在一年內發生兩次類似的重大災難，不論這失事比率是百分之一或是千分之一，消息一經傳出，以後所有的乘客，當知道要搭乘737 MAX時，將會產生生命遭受重大威脅的極度恐懼。而當生命面臨生死存亡關頭時，自然會產生「戰鬥或逃跑」（fight or flight）的激烈反應。這時候，旅客會不顧一切，盡全力反抗或盡全力逃跑。於是旅客強烈要求停飛或是拒搭，給官方和航空公司極大的壓力。
接著是官方的反應，很簡單，就是「to err on the side of caution」。波音737 MAX是否真的有問題？雖然有很多的資訊和傳言，但是在沒有正式調查報告之前，頂多只能用猜測或估計的，而猜測或估計難免有錯。就飛安問題，政府寧可錯在保守一些。所以各國政府「推定」737 MAX有安全疑慮，第一時間先讓所有737 MAX飛機停飛，這樣比較保險。
如果事後調查結果，證實不是737 MAX的問題，代價就是這段期間的停飛損失。縱然這個「推定」對波音公司可能不盡公平，總比再摔一架飛機，讓更多人無辜喪命好。
▲「基於過度的小心，並且為了對飛行大眾確保飛機的安全」，波音已經決定向美國聯邦航空總署建議，暫停全球所有371架737 MAX機型的作業。Getty Images
「超出正常水準的小心」
有些國家的政府，因為客觀條件還不足以達到禁飛標準，沒有在第一時間宣布禁飛。但是當有人開出第一槍，宣布禁飛之後，局勢就改觀了。這時還沒宣布禁飛的政府，最擔心的是，如果不緊跟著下禁飛令，恐怕成為眾矢之的。萬一不幸又發生墜機，那就罪孽深重了。更何況已經有許多國家宣布了，跟著大家做並不會有太大的壓力。所以我們看到，才短短兩天，好幾十個國家爭先恐後地宣布禁飛，蔚為奇觀，更讓沒有宣布禁飛的政府面臨極大壓力。
至於航空公司則是順水推舟，更樂於「to err on the side of caution」。反正大量旅客因為害怕而取消行程，各地政府也紛紛限制此一機型的飛行，乾脆順勢暫停737 MAX的所有作業，顯示公司重視飛安。何必勉強飛行，觸犯眾怒？
讀者諸君也許會好奇，事件主角波音公司的態度如何？一如往例，墜機事件剛發生時，該公司立即表示對自己的飛機有信心，希望主管機關和航空公司讓737 MAX繼續飛行。但在3月13日，也就是墜機的第四天，發表一份聲明：「波音已經決定――基於過度的小心，並且為了對飛行大眾確保飛機的安全――向美國聯邦航空總署建議，暫停全球所有371架737 MAX機型的作業。」這份聲明雖然不是用「to err on the side of caution」，但也不遑多讓，用了「out of an abundance of caution」，意思是「超出正常水準的小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