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亚力山大事件 看会员制企业的崩溃危机

2007年12月11日,检调单位搜索位于台北市乐群三路的亚力山大总部,带走大批证物。
2007年12月11日,检调单位搜索位于台北市乐群三路的亚力山大总部,带走大批证物。
中央社
第3期
陈博志(台湾大学经济学系教授)

亚力山大周转不灵而停止营业的事件真相仍未明,有很多人照最近的习惯,一口咬定这又是景气不好所造成。然而这种会员预缴长期会费的经营方式,即使景气平稳甚至繁荣,也可能因为其经营方式内在的缺陷,而在风光经营一段时间之后忽然崩溃。

经营得宜者──可以无视景气荣枯

在预收未来数年会费的经营方式下,企业每年的收入其实不是当年真正的营业收入。若会员预缴了十年的会费,其中应只有十分之一是今年真正的营收,其余十分之九则是未来九年服务的预收款(实际上是一种负债)。稳健的经营者,应该是把那十分之九的会费存起来或投资在安全的资产,每年再摊出其中的十分之一做为当年的营收,支应当年的成本。

如果企业采取这样稳健的做法,这种产业应该比一般产业更不怕经济景气波动。因为,那些每年甚至每天「银货两讫」销售产品的企业,在不景气时会马上面临营业额大幅减少的问题;但预收年费的企业,有很多消费者是以往景气好时入会且已缴钱了,即使今年景气不好仍会来消费,只有当年到期应再缴费及新入会者可能较少,减少了部份消费。因此会员制企业的真正营业额,应该较为稳定而不怕景气循环。甚至因为景气太坏而一时遭遇亏损,存下来未用的大量预收会费,也可以暂时挪用来协助资金周转,而度过难关。

寅吃卯粮者──景气波动冲击更大

然而,实际上很多预收会费制的企业,可能把实际上是负债的「预收会费」,当作当年的营收,甚至大部分拿来支应当年的成本而花掉。这就是典型的「寅吃卯粮」。而这一来,它们受到景气波动的冲击,反而会比一般企业更大。

假设亚力山大入会时要缴十年会费,如果它每年有一万新会员,则十年后它共有十万名顾客。此后,它每年的一万新会员所缴的十年会费,恰好够支应十万顾客一年的营运成本,则在经济平稳时企业可持续运作。这时,若遭逢不景气,这种会员制企业与一般企业的后果会有天壤之别。

假如不景气使每个消费者的支出减少10%。对一般企业而言,营收减少10%,他们提供的产品也减少10%,营收减少的同时成本也减少了,因此利润减少有限。但这会员制的企业,当年收入虽也只减少10%,本来新会员应有一万人减少一千人,这九千新会员加上已缴费的九万旧会员,总共顾客减少1%,所以营业成本只灭少1%,但收入却已减少10%。因此,这种会员制企业收入和成本的缺口,就会远远的比一般企业大。

屋漏偏逢连夜雨,一次缴十年会费的消费,可能使许多收入减少的人,会想忍一忍等收入好转时再去入会缴费。这样就会使当年缴费人数下降的比例,比一般企业更大。结果是使寅吃卯粮的会员制企业,更容易在不景气时经营不下去。

过度乐观者──景气平稳也会倒闭

会员制企业若过度乐观,而在平地走路也可能绊倒。假设亚力山大只有五万名潜在客户,但它预估有十万人。企业设立后每年一万人加入、预收十年会费,它把这些收入当年就用掉,累积到第五年把潜在的五万名会员吸收完后,到第六年没有新会员加入,但它却仍有五年要服务既有五万名会员,这怎么经营呢?

会员制企业,即使没有存心诈骗客户,也可能把预收款会来用掉了。例如,企业对成本的估算不正确,或因急于吸收会员或同业竞争而压低会费,这样的企业基本上是无法永续经营的,只是在会员仍持续增加时,可藉用寅吃卯粮的方式暂时维持,等到会员无法持续成长时就撑不下去了。这和许多国家的社会保险采取「随收随付制」,就是拿目前年轻人缴的保费来支付现在老年人的退休金、医疗费,等到人口老化或年轻人口减少时,就无法支付或财政破产的情况是一样的。

还有一种情况,是预收款被用来做资本支出花掉了。假如亚力山大收了第一批会员十年会费,觉得很好赚,就拿这预收款来盖第二个会馆,招收第二批会员;然后再如法炮制,盖第三、第四个会馆。这时,企业看起来快速成长、欣欣向荣。但愈来愈多的会员,需要的服务成本就愈来愈大。要使企业收到足够当年支用的服务成本,就要有比以往更多的新会员,这也就表示要盖更多会馆。这样一路下去,就会要把会馆盖到早期不看好的地方去,吸收新会员、收取新会费更困难,迫使企业为了维持生存而做更大的投资,甚至大举借款来投资,并形成后来更大的负担。结果,「寅吃卯粮」演变成「饮酖止渴」。这种要成长率不断提高才能维持收支平衡的营运模式,不管景气如何,几年之后都很难逃脱无法再扩张而倒闭的命运。

饮酖止渴者──最终难逃破产一途

用会员预缴会费来扩充,而且要愈扩充愈快才能维持收支平衡的模式之中,有一种国人很熟悉,那就是「老鼠会」。十多年前以高利率吸金的「地下投资公司」、以及今天正在中国东北上演的「蚁力神」,也是类似的模式。老鼠会总有一大批最后的老鼠,在喂饱早期的老鼠之后自己失去一切。地下投资公司最早的投资者赚了高利率,后来的投资者却血本无归。会员制的经营方式,若是因低价竞争把预收会费花掉,可以说是早期的会员得到超值的利益。预收会费若是用来扩张,则可能是一些较不具营运效益的地方因此而获益。但若这些俱乐部以后无法继续营运,很多设备投资变成废物,那就有可能没有人获利,晚期会员的损失就成为社会的净损失。

预收费用的会员制经营方式,既然有这种内在自然崩溃的「可能」,风险很像是老鼠会,消费者当然要小心。这类企业最好也能有公权力或消费者团体的力量介入,做适当的监督。例如要求这类企业须把预收会费提存在安全的地方,或只能用于客观价值稳定投资。亚力山大事件应是个检讨这种经营模式的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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