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六十七年台湾正走在关键的道路上,元月七日国民党中常委一致通过提名蒋经国为第六任总统候选人,二月二十四日铁路电气化台北至新竹段通车。三月二十一 日国民大会以一千一百八十四票通过蒋经国为第六任总统。五月二十日蒋经国提名孙运璇为行政院院长,同日味全公司位于松江路的新办公大楼举行破土仪式。七月十日财政部宣布台币对美元的汇率调整为三十六比一。八月十六日枢机主教于斌病逝罗马。十二月十六日美国片面宣布将在来年元旦起和台湾中断外交关系。
而这一年的六月二十四日,天气晴,台北市立棒球场,味全球服第一次出现在棒球场上,即将迎接他们成军以来的第一战
洪启煌(前味全青棒总教练):「这一次的全国赛前普遍还是看好美和及华兴,而我们第一场就遇上了华兴,不过我带队的观念一直是训练要严格、比赛放轻松,即 使第一场遇上了华兴,我还是这么告诉我的选手,而且之前我们在台中集训时练得非常辛苦,所以我跟球员讲只要有练一定会有好结果。」
李杜宏(前华兴中学青棒队员):「全国青棒赛第一场就遇上宜宁,虽然他们的队名已经改成味全,但是我们还是很有信心可以打败他们,因为在这一次的比赛之前,华兴和宜宁碰头从来都没有输过,顶多是在前一年的中华杯两队打成平手而已。这一次的比赛对我们高三的学生来说是很重要的,因为这是最后一次能入选国手 有出国的机会,就我来说是觉得当选国手的机会颇大的,因为差不多只有四场的比赛,只要能投赢其中的一场就八成有当选明星队的机会。当方教练告知我第一天先发主投对味全时,我更是信心满满,因为在此之前对宜宁(味全)的比赛几乎都是我在投,而未曾败过。」
黄清文(前味全青棒队员):「才第一场比赛就碰到李杜宏实在是很不妙,注定是一场苦战,以前我们面对李杜宏时都被他整得很惨,因为一来他是左投,二来他的大幅度曲球又投得很好,所以很难去占到便宜。这一场比赛他开始表现还是一如以往,根本很难击中球心,而我们的先发投手王国庆又出了问题。」
洪启煌:「第一场球碰上华兴已经让人够头痛了,没想到王国庆又投得那么走样,没办法只好让阳介仁上场,虽然他练投手才几个月而已,如果是别的教练一定不敢让他在这种情况下上场,但我们原本就是只有十一位选手的菁兵部队,而且我向来是很敢用选手的,所以我就说『阳介仁你上吧!』」
阳介仁(前味全青棒队员):「我们这一队的王牌投手一直是王国庆,因为他的身材非常高大,所以投起球来威力十足,只要是重要的比赛差不多都是他先发。我原本是担任捕手的位置,后来因为队中来了个蒋坤生,所以我就被挤到外野。有一次我们和东吴高工比赛,东吴的投手何明堂是采用低肩侧投,那一场比赛我们在他手里根本打不出几支安打,所以那一场比赛后,洪教练看低肩侧投的效果不错,所以他就问我要不要改练投手,用低肩侧投的方式投球。我一想也好啊!洪教练本身也是投手出身,平常他指导我练习的效果虽然不错,但真正比赛是怎么样谁也不敢讲,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自己的实力到底在哪里?」
「因为第一场就碰上华兴那么强的球队,所以教练派王国庆先发是必然的,不过教练为了放心起见,一开始还是叫我在场边随时准备,但我想这么重要的比赛应该是不会用到我吧,因为我的投球状况教练并没有把握。没想到第一局还没结束,教练就挥挥手要我上场投球,照说在这种情况下投球我应该会紧张才对,但奇怪的是我心跳的速度并没有加快,在投手丘上的我只是一球一球慢慢地投进蒋坤生的手套中。」
李杜宏:「这一场球我原本很有信心可以完投胜的,以往宜宁虽然以打击著称,但我的内外角曲球却可以克制他们。但没想到命运难料,三局上半,我第一个上场打击就被阳介仁的投球击中,虽然能保送上一垒,但却无法再投下去,加上我们守备好像太紧张了,第四局还有第六局两次守备失误就把仅有的领先本钱都丢光了。」
郑幸生(前味全青棒队员):「两队的投手其实投得都非常好,接替李杜宏的黄武雄还是只能让我们击出零星的安打,而我们的阳介仁更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从第一局上场后到第九局只被击出一支安打,所以场面就在两队投手的超水平演出下陷入僵局。」
「第九局下半我上场击出游击方向的滚地球,华兴的游击手竟然发生失误,让我幸运地上了一垒,正想这下是我们赢球的大好机会时,没想到我才一离开垒包就被一垒手郑百胜给触杀了,原来他把球偷偷地藏在手套中,根本没有传给投手,我一不注意竟被他骗了,那时我明知对方没有犯规,可是就是不甘心离开一垒垒包,因为这场球这一分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在这种时候犯这么大的错误,我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阳介仁:「比赛进入延长赛开始,突然有一种不知是恐惧或是紧张的感觉开始笼罩着我,或许能和华兴打成平手并且进入延长的局面,有种能赢球的感觉吧!但就是这种得失心之下,反而没有前几局投得那么样地顺手,十一局竟然被连敲两支二垒安打失一分,这时心里想一切都完了。」
谢长亨(前华兴青棒队员):「民国六十七年全国赛,在赛前听到有支球队叫做味全,感觉好奇怪,不像是青棒的队名,后来才知道是以前的宜宁,而且没想到第一场就碰到他们。」
「这一场比赛出乎我们意料地陷入延长赛的苦战,十一局上半学长郑百胜、叶博育连续两支二垒安打得到一分,那时候我们在场边乐歪了,都觉得赢定了。但想不到下半局黄武雄一开始就投出了保送,教练就指示我上场救援,虽然我还只是高一的学生,但同样高一的黄武雄也投得不错,而且比赛前我的状况也调整得非常好,加上王牌投手许正宗留着对付别队,所以我就在此时上场救援,但我的好状况还是敌不过味全队的旺盛打击力,被林易增、胡灯财连续击出两支安打而失掉两分。当胡灯财击出再见安打送回垒上的林易增时,在投手丘上的我真的好难过,球队的第一场球竟被我输掉了。」
「第一次总是比较难忘!」这是一句男孩子经常有意无意吃女生豆腐的话,但每个人的第一次经验,真的很难从记忆中褪去,第一次拿麦克风唱卡拉OK、第一次和异性跳慢舞、第一次行军、踢正步……,对参加民国六十七年全国赛的所有台湾青棒菁英选手而言,他们的第一次、他们的第一战感觉更是各不相同。谢长亨自己的第一次出赛就造成球队的败战,如果以喜怒哀乐四种心境形容的话,他是属于哀的一位;当然还有人很乐,譬如第一次挑大梁就拿下胜投的阳介仁,还有则是以一种欣喜的心情去看待他的第一战,就像游击手郑幸生,在过往的年代里,虽然是棒球队的正式球员,但真正穿球服的机会并不多,平常训练顶多是一件衬衣式的练习服,穿了再洗洗了再穿,所以第一次穿全新的味全球服,球衣上还有新衣那种独特的味道时,那是一种如同孩童过新年般以喜乐心情去迎接他的第一战,有哀、有乐、有喜,当然还有人怒。
杜福明(前南英青棒队员):「这一年虽然普遍看好美和,但其实学生球队在打球变数本来就很大,谁也不敢说一定拿冠军,谁也不敢说绝对没希望,我觉得关键还在于第一场比赛,只要第一场打赢了往后就比较顺,就好像比赛一开始得分的话心里就比较没有压力,南英也是被看好可以拿到前三名的球队,但没想到第一场比赛 就以九比零输给荣工队,张见发他们还只是高一而已,我们竟然会输给他们,这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结果,输了一场球真的觉得什么都完了,一整年的汗白流了。」
而和南英境遇完全相反的则是味全队,首战靠着阳介仁的投球、胡灯财的再见安打把华兴送入败部,全队一夕之间突然觉得自己也是首屈一指的强队,不然怎么可能打败华兴这种冠军候补的队伍呢?靠着这份自信心,味全青棒队一步一步向冠军迈进。
洪启煌:「算起来我们的签运真不错,按照赛程的安排第一场对华兴、第二场对荣工、第三场就可以争胜部冠军,这三场比赛的对手正好是一强一弱一强,对我来说投手比较好安排,所以在第一场赢了之后,我们就更有信心地迎战荣工队。」
黄清文:「在对荣工队时我们的打击发挥很好,在第一局就得到两分,其实这一局应该不只得两分,那时候一出局时一垒上有郑幸生,我击出中外野全垒打,大概是太高兴了,通过三垒前只想到要和教练击掌庆贺,没想到却因此忘了踩垒包,不但没办法多得分还被判出局,还好在我之前的郑幸生还记得踩垒。」
赵士强(前美和青棒队员):「在出发到台北之前,我们曾评估过拿冠军的可能性,其实不只是我们算,任何人都觉得我们拿第一大概是八九不离十,虽然味全击败华兴之后气势不错,但我们还是认为在胜部冠军赛可以赢他们。胜部冠军赛那天,我们排出来的先发投手是陈正中,我是打第三棒守右外野,而味全的先发投手是阳介仁。在青棒投手当中采用低肩侧投的人很少,大概是这个缘故吧,要击中球心打出安打的机会就少了。」
阳介仁:「如果有人问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投手丘上就有王牌投手的气势,我的答案是这一年第一战对华兴中学的那场比赛之后,那一场这么重要的比赛竟然让我投赢了,也真正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所以接着下来遇上超级强队的美和,就不觉得有什么好怕了,虽然一开始他们就曾进占满垒,但我还是和捕手搭配,一个球一个球地投,只要将球压低就不怕被击出安打。」
洪启煌:「赢了华兴之后,全队就有那种什么都不怕的感觉,虽然遇上了美和,但我对阳介仁的状况很有信心。这场比赛算起来美和得分的机会比我们还多,但我们三个外野手林易增、黄清文、胡灯财守得太好,几个全垒打墙前的飞球都被他们接住了,严格说来我们只有第六局才有攻击机会,那时虽然已经两出局了,郑幸生先击出二垒安打,接着黄清文补上一支安打才送回郑幸生得到全场唯一的分数,两队打了整整九局才得到一分,只能说我们的投手阳介仁还有美和的陈正中、黄广琪投得太好了。」
赵士强:「被味全意外地打入败部之后,我们重新振作以五比一赢了华兴取得败部冠军,我们分析和味全再度对垒时,味全一定还会再派阳介仁出场投球,所以就把在初中部的林琨玮征调上来,因为他也是采用低肩侧投的,所以找来他上来投给我们打,一定能增加打击率。」
李廷壁(前味全广告服务部副理):「味全能打到有争冠军的资格真的是让我们喜出望外,虽然资助这一支青棒的原始目的只是让他们毕业,打完最后一次的全国赛而已,但能有争冠的机会还是让人很高兴,而且看起来机会还颇大的,因为在这一次全国赛前宜宁虽然成绩都不是顶尖,但碰上美和却总是赢多输少,再加上前一场我们也赢他们,所以无形中球员都很有信心。」
「和美和争夺冠军那天是六月三十日,我们从旅馆出发到球场后,就看到球场外黑压压到处都是人,一到场内更恐怖,内野看台早已挤满了,我们从本垒后方的挡网通过时,我就听到有球迷喊『味全来了,味全来了!』,这场比赛真的是未演先轰动,连台视、中广都现场实况转播,大概是大家都想看味全是不是真的能赢永远不败的美和。」
「当我们把东西摆在休息区后,就看到美和的打者很认真地在做赛前挥棒练习,喂球的是初中的林琨玮,看到这一幕我们差一点没有笑出来,因为昨天晚上我和洪教练还有几个球员做赛前会议时,大家在讨论这场冠军赛该用谁做先发,照说是要用阳介仁,因为他投得最好也最稳,但我跟教练建议不妨让王国庆试试看,因为美和一定准备要打阳介仁的球,如果用王国庆的话可以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即使他投得不好还有阳介仁在后头压阵。」
是谁说过这么一句话:「不安就是一堆胡思乱想的累积」。很多时候我们可以发现,一个有时不得不令我们苦笑不已的事实是,当事情真正在我们眼前产生时,顿时才发觉,哦!原来情况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嘛!那时候的你才感到之前的不安是多余的。
在味全、美和青棒大战的前一夜,台北的金殿饭店内的味全青棒球员会不安吗?是的,他们会的,虽然理智告诉他们美和输给他们很多次,味全是最强的,但脑中还是塞满了一大堆他们很不想要的念头,怕隔天美和突然变强、怕打不到黄广琪的球、怕这辈子这么近的一次冠军竟就在眼前溜走……。
结果这一场民国六十七年最后瞩目的青棒赛不但出乎味全球员意料之外,更出乎全场一万多名球迷、广播、电视及所有记者的意料之外,原本被视为势均力敌的冠军大战,其结果却像极了古龙笔下李寻欢和上官金虹之战,胜负只在一剎那之间,才一剎那的一局下半就决定了冠军谁属。
洪启煌:「我们出奇招用王国庆先发让美和措手不及,在声势上已经占了上风,在赛前我叮咛王国庆,我说第一场球你投得那么差,如果还想当选国手,就靠这一战了,结果他真的投得很好,而且我们第一局就在黄广琪手中连得几分,这时候我们知道冠军已经跑不掉了。」
张景涵(味全公司常务董事):「每一场比赛前我总是告诉小朋友尽力而为,但我可以看得出来他们是很努力地在打球,也许是从球队即将解散到又有球可以打,这种浴火重生的感觉让他们特别拼命吧,才第一次穿味全球服就帮公司拿了冠军,实在是让人太高兴了。」
郑幸生:「我这一生到目前为止拿过不少冠军,但就属味全青棒这一次最难得,也最令人兴奋,不只是选手们得到梦寐以求的王座,台中的父老也非常高兴,赛后就连夜用出租车把奖杯送回台中,而我们这批选手就等着国手名单的出炉,还有美好的棒球前途!」
冠军到手了,对曾经是宜宁中学的这批青棒选手来说,他们终于达成了从小拿球棒拎手套的最大心愿,而味全公司呢?却因缘际会地即将迈入另一个棒球阶段,开启另一段棒球历史。
(未完待续)
(本文仅代表作者之意见与立场,经作者授权转载,作者为资深棒球球评。2014年10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