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寒风里独行
橘黄色的路灯并未增添任何暖意
我在夜晚的河畔踽踽独行
盼望着人与人之间生命的交集
忆起一次短暂的交会
忖度着生而为人其实是个大家庭
不必如此疏离
* * * * * *
一日,上班迟到,赶搭公交车。不巧中途碰到一位老师带着一整班小学生上车,光刷卡就刷了半天,心里不禁暗自叫苦。
我坐在靠右侧窗户、偏后的位置,这些孩子在老师指示下往车厢后头移动,一位小男孩坐我旁边,站他旁边的都是同班的男童。带领的老师显然为管教所苦,神色不胜操劳烦扰,令人同情。远观别人「可爱」的小孩是一回事,当教养的责任落到自己头上时,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当车子要上桥时,一位站立的男孩伸长了脖子向窗外看,一直想靠近我的座位,身体几乎与我旁边的小男生重迭。
「你想看甚么?」我好奇地问。
「我要看车子上桥。」
「进来吧!」
他进来后直接坐在我左侧,我们三人坐在两张椅子上,竟也不觉得生分。我开始喜欢人与人之间这种亲近的感觉,即使是陌生人。不像大人间你防我、我防你,凡事得瞻前顾后,冷漠以客气、礼貌包装,着实令人受不了!
「你几年级了?」
「三年级。」
他个子以三年级来说算是高的,黝黑的头发与肤色,典型东方人的凤眼,单眼皮下的灵活双眼,黑白分明。
「你们要去哪里?」
「去游泳。」
「你为甚么想看车子上桥?」我想难道有我遗漏的风景吗?
「嗯……就是那个上坡啊!」
我知道他在讲甚么了。车子上坡时加上转弯,有一种飞升的趣味感:四周原本水平的景物,此时难得具有不同的观赏角度,像云霄飞车、飞机要升空起飞时,大地倾斜翻转,好像在玩吊单杠,即使是重复体验仍然好玩儿。
他们要下车了,学生们站到走道里排队准备。一剎那间,我奇妙地感到,心底深处,我与他们的岁数竟然是一样的!好沟通,没有甚么复杂的顾虑,就是以心原来的样子互动就可以了。往右看看这群下了车、正在整队的小孩,我突然升起了一股与童真告别的忧伤,哀悼不复存在的清纯,也哀悼一个理想时代的远去。
我感慨,人长大以后,在做任何选择时,心态已经不纯粹了,有所图谋,计算得失,离初衷远矣。不论是选择工作还是终身伴侣,是择其所爱,还是因附加条件而失焦?一个人要有多大的勇气,才敢于追求梦想,跳脱现实的拘囿?又是面对了多大的诱因或困顿,足以与自己的心声背道而驰?
想到这群小孩子,当他们长大后,会庸庸碌碌、背叛自己心之所向吗?生命中的美好品行,该如何培育?社会浮华的价值主导着人们的追求,商业与粗陋的新闻成了意见领袖,操控了人们的认知,甚至是非颠倒。整个大环境,粗俗为上,使用的语言就是最明显的表征:对不雅的语言无感,脏话成为主流。尤其是曾经可以为学生发音、写作模范的电视新闻,现在只见记者、主播未受训练的播报、奇奇怪怪的语助词与轻率随便的字幕,难道这就是语言的「进化」吗?自小天天耳闻目染,能不被影响吗?我为曾经存在的典雅竖起墓碑。
一场不经意的邂逅,使我思考是我不合潮流?还是过度灰色?我在月光泯没的海风里拉紧长衣,就着昏黄的灯光,逆风而行。不经意望向漆黑的远方,点点渔船闪烁着人间的星光……是啊!也许在不为人知处,有那么一方翠嫩的青草地,在这片末世的荒园里。愿它坚韧扎根,如乌云里透出的天光,带来重生的契机,也如远方渔船的灯火,带来萤火虫般的珍贵光亮。每一个生命的到来,都是一个希望,都是上天并未对人类绝望的希望,像公交车上这群天真无邪的儿童,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