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漢東
第80期
陰雨連綿多時,難得今日陽光爛漫,可不能辜負了這大好時光。先生背起相機,我們來到了壯圍海邊。
冬日陽光沒有為蘭陽溪口帶來溫暖,涼颼颼的風吹得人直打哆嗦。踩在有點髒的黑色沙灘上,心情突然沉重起來。正想離去,驀然,幾幅臺灣早期的帆布電影海報吸引了我──那畫面,似曾相識──我走向它。
海報隨意覆蓋在沙灘上零散分佈的簡陋「蒙古包」上,那是漁民為撈捕鰻苗臨時搭建的棚子。蒙古包旁,一位漁民正在補破網。
漁民告訴我們他是土生土長的壯圍東港人。「景氣差,沒錢可賺,就連這麼辛苦的工作,也有一群外地人來搶。尤其是原住民,鍋碗瓢盆都帶來了,幾個月捕鰻苗的時間,就在沙灘上的棚子裡過著簡單的生活。」
他說著討海人的辛酸。
每年刮起東北季風時,隨黑潮北上的鰻苗就會洄游到宜蘭壯圍東港一帶。寒冷的冬夜,當你我躲進溫暖的被窩時,有一群人正穿著防水衣,在蘭陽溪口摸黑下海撈捕鰻苗。
運氣好時一晚可以賺上幾千塊,有時整晚捕到的鰻苗只夠買便當。冰冷的海水、刺骨的寒風,難道不怕?在沒電沒瓦斯的沙灘上生火取暖挑揀鰻苗,莫非不累?「多年前,我們曾經一個晚上賺進十幾萬。那種好運雖然不多,總還有機會再來吧。」漁民望著海面,心中充滿期待。我倏然明白,不是不怕,不是不累,是夢想在燃燒。
「討海人啊,你的名字叫希望。」我想到過世的外公和父親,他們都是靠海吃飯的「行船人」,每回的出航就是個希望。漁業鼎盛時期,父親出海曾經好幾個月才回家一趟;我的期待也隨著父親出航,到日本、到中國大陸、到更遠的地方。是等待禮物抑或對爸爸的思念,年幼如我,也分不清。
針線在漁網中穿梭,補著破網、織著美夢。我看著神情專注的漁民,突然想起父親生前沒有出海的日子,那吹著口琴的開心模樣。一時間,悠揚的琴聲在我心中、在冷冷的風中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