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人生路不僅與美相結合,
也真如燕子遷徙般從太平洋飛到遙遠的大西洋,
到巴黎一圓她的藝術之夢……
燕子是遷徙鳥,秋去春來的燕子帶給了人們對光陰易逝的感懷,也為愛常別離的人生渲染出幾許離愁!
乳名燕玉的朝陽科技大學助理教授陳美合,父親擔心她會如燕子一樣遷徙無常、離家太遠,於是放棄了算命師的取名改成今日之名。然而命運早已和她前後的名字起了微妙地相應,她的人生路不僅與美相結合,也真如燕子遷徙般從太平洋飛到遙遠的大西洋,在那還遇見了愛她如己出的另一群家人。
從小認定藝術創作之路
第一次遇見她是在學藍染的課堂上。一襲淡黃底間綴著紅碎花與綠葉的樸雅洋裝,襯著她與人打招呼時的親切笑容,一股柔靜婉約的古典氣韻自然流瀉。這樣的印象,很難讓人將她與喝過12年洋墨水的資歷聯想在一起,她依然像是鄰家的女孩般平易踏實,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間絲毫沒有歐化的作派。
彰化縣田中鄉出生的陳美合,父親在鐵路局退休,母親賣茶葉。在那個人情味濃厚的年代,上門的顧客很容易就成為一輩子的主顧。直到現在她的媽媽雖然已年逾70,仍會由子女輪流陪同去探望昔日的老主顧、今日的老朋友。如今那個懂得用真實的行動去詮釋無言之恩與義的時代雖已漸遠,凡事感恩卻已無形中融入了她待人處世的價值觀中。
美合從小就喜歡畫畫,讀小學時,經常代表學校參加比賽,或利用通訊的方式自行將作品寄去參賽,所獲得的許多大小獎狀開啟了她思索人生道路的視窗。即使來學習藍染課,也是為了擴大這個領域的視野,她相信手工技藝的培養對藝術創作有很大的幫助。
當時一般人的觀念都認為學藝術沒有甚麼出路,鄉下地方更是如此。小小年紀的她卻有著迥然不同的思維:「我小的時候就會有一些想法,思考長大後要選擇甚麼樣的職業?不會有退休的界限且越老越有價值。人的生命有限,要靠甚麼才能延續生命的價值?後來,在美術的創作中發現,藝術就是能超越生命的一種價值。」
認定了藝術這條路,她開始不畏艱辛地認真走下去,從仰望白雲到如今飛上雲端,不同的視野讓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當初的選擇:「許多人到年老的時候就無依無靠,但為甚麼像畫家到年老的時候,仍有許多學生圍繞身旁?關鍵就是專長的選擇,你可以就這專長不斷傳給別人。專長很重要,讓人不容易被時代淘汰,不容易變成一個無用之人。」
勇於築夢的台大才女
彰化女中畢業後,她以優異的成績考取了當時文組學生心目中的第一志願台大外文系,也同時考上了國立藝專(現今的國立藝術學院)電影系。雖然心中真正想讀的是國立藝專,不過父母親認為學外文比較能找到出路。她順著父母的心意選擇到台大就讀,而這樣的選擇竟為終究要高飛的燕兒,磨練出一雙更適合漂泊的厚實翅膀。
「來來來,來台大;去去去,去美國。」這句被台大學生奉為留學圭臬的話,並沒有影響到她獨立的思考與判斷,那擁有著今世最豐富的人類藝術資產所在地法國,成了她一心遠渡重洋的方向。
語文之外,大學四年她沒有放棄對藝術創作的追尋,利用家教賺來的錢四處去訪名師學畫,包括利用暑假參加救國團辦的溪頭寫生營,先後向二十多位老師學習過繪畫的技巧。老師們對她習畫精神的積極與投入都多所肯定,對此雖然她謙稱是自己資質不夠聰穎只能憑靠努力,但「人生有夢,築夢踏實」這句話放在她身上,無疑是最貼切的詮釋。
為理想展翅飛向法國
大學畢業一年後,她靠著在國父紀念館擔任導覽員所存下的20萬,決定實現去法國深造藝術的夢想。當時家人都認為經濟負擔太大而反對,唯有母親支持她的想法。母親認為,既然想做就去做,祇要遇到困難與挫折,孩子自然就會想回來了。那是她第一次踏出國門,連到法國要坐多久的飛機都不知道就高飛了,沒想到這一去就是十年,直到學業告一段落才回來。
她先後攻讀藝術創作與藝術理論方面的課程,拿到了2個碩士學位。問她為何不直攻博士?她表示:「學創作的人一般不會去學理論,我是先走創作再走理論,我以前也認為理論沒有用,出國後也就是想學藝術創作。後來是發現會有瓶頸,突然就創作不出來了。在無意中看到了一本闡述藝術哲學的書,裡面簡單的一句話:『藝術創作是一種嚴肅的遊戲』,卻讓我宛如撥雲見日、豁然開朗,經此轉折後才走上理論的學習路。」
除了修習學校課業之外,她一本過去學習藝術的精神,主動參與了許多與藝術創作相關的活動。諸如1994年於巴黎羅浮宮古畫臨摹,學習濕壁畫表現技法;1995年與法籍修復師(F. Goubault)教授習西洋畫修復;1996年於安東尼‧貝可略(Hôpital Antoine-Béclère)醫院從事公共藝術壁畫創作與巴黎貝西大公園(Parc de Bercy)濕壁畫創作;1997至1998年間,在法國傳統藝師培訓所(Les Compagnons du Tour de France)從事壁畫裝飾研習,仿製大理石紋及木紋技法;1999年間執行法國布爾根區文物保存修護協會12世紀教堂壁畫修復案,及參與法國皮卡迪區中世紀城堡重建主塔三角楣,黏土壓印法石膏翻模修護案(Coucy-le-Château)等等。
生命的智慧與其說是隨著年齡的增加而成長,還不如說是閱歷的增多,而對事物的真實面貌有了更深刻的體悟。原本相信藝術有著高於生命存在價值的她,卻在親自參與古壁畫修復的過程中發現,其實藝術品跟人一樣也是會生老病死。
她滿懷感觸地說:「修復藝術品的器具很像醫生用於人體的手術刀,我們要很細心地用這種刀刮除需要修補的部分,連牆壁也要打針,來治療壁癌與克服蟲蛀等問題。」
學問之上不講人情
法國的博士學位審查非常嚴格,在美國,當學生提出博士論文後,通常僅由指導教授負責審查,然而法國的作法卻是邀集世界相關領域的專門學者一同審核對論文的看法,當這些學者對博士生的研究方向與內容都表達支持時,就會進入到辯論活動的階段。
對於這樣的辯論活動,美合深受震撼與觸動。「我以前去聽學長們為通過博士論文而舉行的辯論,我都覺得那些人都被辯得好像要躲到桌子底下去,是很殘酷的,因為做學問就是要不斷地辯論,到後來,我又發現這些人都被訓練成辯才無礙。」
「法國人念書完全是做學問的方式,在學問之上是不顧人情的,他們注重研究方法,你研究不透徹,指導教授會直接指出來,讓你感覺到好像是很受傷害,但我認為做學問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從巴黎歸來圓夢
一個外表看似柔弱的女子獨自在異鄉求學,在外人眼裡看來都覺得很辛苦,但對她而言,能為了實現理想而追尋,那所付出的一切都覺得很充實。辛苦的感覺反而是回到了台灣之後才有,大多都屬於與藝術創作環境有關的制度面問題。
居高思危,雖然如今她已獲得巴黎大學藝術博士學位,也在朝陽科技大學傳播藝術系擔任教職,但她認為那不能代表甚麼,仍是要不斷地努力學習,因為停止前進就是退步。在教育的職責上,她提醒自己要繼續成長,不然當過往所學與時代逐漸脫節之後,學生將聽不懂或聽不進去,會變成難以溝通。
飛越了千山萬水,嚐盡了千辛萬苦,在尋找生命意義的價值上,陳美合仍一步一腳印地努力著。由一個懂得編織夢想的小女孩,長成能將夢想實踐的女子,她或許將是台灣藝壇上耀眼的一顆明日之星;但生命本質裡那由認真、努力所刻劃出若隱若現、難以言喻的動人之美,卻已在不知不覺中成了她生命底永恆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