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盛暑將屆、高考(即大學聯考)逼近之際,中國一本名為《別笑,我是高考零分作文‧第三部》的書籍最近上市並熱銷。該書頭兩部熱銷了40萬冊,第三部則把「零分作文」和「滿分作文」放在一起,除了增加賣點外,大概是為了讓讀者比較鑑別之用。
但在中國,大家都知道,作文中的「滿分」和「零分」絕對不是兩種簡單的阿拉伯數字。「作文」這個話題隨著甫登上《時代》雜誌「全球百大最具影響力人物」的青年作家韓寒,在其博客(部落格)中說的「中國人第一次被教會說謊是在作文中」這句話被炒熱。實際的情況真如韓寒所說嗎?
從「文化大革命的東風」到「改革開放的春風」、從「黨的九大到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中國人一定不會對這些詞句陌生。「助人為樂的叔叔」、「無私奉獻的老師」……當已經長大的中國人重新審視自己的過去時,無不自嘲當初並沒有見過那些偉大的人物,也沒有經歷過那些戲劇化的事情。中國人為甚麼要在作文裡說謊?誰教會了中國人說謊?
會說謊的作文
孩子都上中學了的梁欣回憶說,還在她小學時代,每學期就要寫三、五篇〈難忘的一件事〉,每次她總是絞盡腦汁,在自己平淡的學校和家庭生活中尋找「難忘」的蛛絲馬跡。
梁欣說這種窘況延至今日絲毫沒變。〈難忘的一件事〉、〈難忘的一個人〉、〈最尊敬的一個人〉……逼得女兒和她一樣,不得不一遍接著一遍地編造離奇的故事。兩代人的思想成型過程高度相似,據中國《海口晚報》報導,一位叫林月的學生,沒辦法應付寫媽媽的作文,因為太多了。他不知道該寫啥,看著同學們的母親總是能做出感人的事情,林月就讓自己年輕健康的媽媽在作文裡得了癌症,在病床上還在為她補衣服。老師看到作文大吃一驚,把林月叫到辦公室詢問情況,林月才不好意思地說「純屬虛構」。提起這事,林月的媽媽還火冒三丈。
某小學語文老師感嘆:「我布置了一篇題為〈老師在我心中〉的作文,發現同學們都寫女老師小葉,無數驚天動地的壯舉,比起孔老夫子有過之而無不及。我和葉老師同事這麼久,怎麼聞所未聞?孩子們的作文編得越來越離譜了,不是老師得癌症,就是父母死了。假話年年更新。」
那些撒謊的「榜樣」
一位來自鄉村的陳先生從小作文就被拿來當範本來念,現在他還記得那些必殺句:「今天天氣晴朗,萬里無雲,我們來到了××公園春遊。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假山……」「今天路上撿了一毛錢,交給了警察叔叔,心裡別提有多高興了。毛主席說:做一件好事並不難,難的是天天做……」
而實際上,陳先生家在農村,小時候從來沒去過甚麼公園。家裡窮,身上連一分錢都沒有,談不上買東西了,更沒有見過警察叔叔。
有一次,陳先生在寫他老師的時候,寫到激動處,寫道:「老師為教育奮鬥了60年……」而當時他老師只有40幾歲。現在看著都好笑,可當時頗有些得意。
陳先生說他作文的靈感來源於舅舅在城裡給他買的一本作文書。
課文教會了中國人說謊
據《南方周末》報導,2009年,杭州外國語中學前語文老師郭初陽與幾名志同道合者為幾套現行小學語文教材做了「體檢」。其中一些「叔叔」的光輝事蹟十分可疑──幫郭初陽考據出愛迪生真相的是他的學生、現就讀於加州大學聖地亞哥分校大二的何易,他的美國同學得知中國語文課本裡居然有「愛迪生救媽媽」時,張大了嘴:「天哪!這跟鱷魚會跳舞有甚麼區別?」當時,何易覺得「之前的世界觀瞬間被顛覆了」:「他們(指美國同學)可以直接把真話寫進作文裡,而我們(中國人),從小就為說真話還是假話困惑著。」
「課文到現在都還在說假話,又怎麼教會學生寫真話?作文不寫真話,怎麼培養人格健全的孩子?」郭初陽說。
中國大陸學生所用的課文及文章,都是「虛構」或經過「深度加工」的。語文課本上的「叔叔」總是濃眉大眼,眼睛必定炯炯有神、還總射出堅毅或凝重的眼神,衣著樸素,永遠繫著風紀扣。這造型和「叔叔」早年的人生追求有關,他要嘛在幫老奶奶買車票,要嘛在幫阿姨追小偷……必要時,還要獻出寶貴生命。
只要是「媽媽」的頭髮,必定是花白的;只要是「爸爸」的眼角,必定是有深深的皺紋的……
韓寒在博客中說,「中國人第一次被教會說謊是在作文中。」這句話觸動了現任職於廣州從事媒體工作的林嫣的心。林嫣說:「作文裡不食人間煙火的『叔叔』身上都有某篇語文課文的影子。」
在林嫣印象中,老師似乎從不關心那些過於戲劇的情節是否真的發生過,老師只關心劇情是否「聳動」。她還發現作文評分是以作文觀點是否與「主旋律」合拍為標準。只要寫出「被官方認為是正確的價值觀」的作文,往往能得高分;否則,可能會得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