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自稱熟讀18本教育行政專書，卻被行政工作整得形神憔悴的老張，和紹興師爺型的小陳，我們挑了個暑假頭請了休假，一行三人，一路驅車直奔南台灣的恆春小鎮。這恆春小鎮對老張而言，是藏有許多美好回憶的地方！
恆春三人行
充任今天司機的老張確實是個博學之士，他嫻熟語文、體育、童軍與輔導等教學領域。當我指出他這是多方雜學時，小陳卻深有教養地表示搭人便車要知書達禮，並順勢糾正我應該用飽學或博學兩個比較準確的詞。自然地我也樂於從善如流了。人格特質相當接近佛洛伊德所謂「超我」特強那類人的小陳，更補充地提醒：老張是我們入教育這一行時的共同精神導師，基於尊敬，「親職教育專家」與「華人世界謎家」這兩個重要頭銜也不要落下了。還真是刻意不提的，精神導師的兩個孩子都是牙醫師，我和小陳的孩子不是，妒忌心或許難免參雜些。而燈謎早於青春期論交以來，每回見面都必須先猜射他自製的多條燈謎。悠悠30年，小陳和我被強制灌輸了數千道燈謎，可惜我生性較敷衍，因此燈謎也者，左耳進、右耳出的；而恭謹受教的小陳經此長期薰陶，製題猜射都儼然為南部七縣市的謎學大師了！
黃昏，三人小立在恆春古城的牆下，閒嗑之餘，我們不約而同地想起老民謠歌者陳達來！小店裡，陳達引人懷想的月琴聲和「思想起」的滄桑嗓音，似有默契地穿過薄靄迆迆然而來。小陳示意每個人要各自守住心性，停止口舌之爭，在反覆播送的「思想起」彈唱聲中，要一起聽聽老張的恆春故事！
教育熱情三十年不減
故事開場，他依例要我和小陳先猜猜應景的三個燈謎：「已到穎川境」打恆春人名一、「杯中酒不空」射地名一、「被犬欺」猜氣候名詞一。小陳不假思索地應聲答道「陳達、恆春與落山風」這下子可逗樂了老張，他掄手捶擊小陳的肩膀，聲量與情緒忽而高亢了起來。
定場詩曰：「勤練攻擊與防守，他日排壇成泰斗！」原來老張是排球國家級教練，他在民族音樂家陳達的說唱調頂著落山風，傳唱大街小巷與恆春草原的年代，隻身來到了恆春國中擔任體育老師的職務，那期間調教出多位的排球，棒球和手球國手來。三十餘年了，教育的熱情終是絲毫不減，他又是個輕財貨的夫子，長年來接濟過的學生與後來回雲林任學校主任、校長於行政及校務上的個人補貼式支出，合計應有數輛轎車價值之數了！「三輛！」小陳伸出右手，比了三根指頭接上我的話，且展露出無比欽服的神采說。
好事被私下核實揭出了，他開心地笑得渾身顫動並命我別插話，預備進入正題了。「玉芳，就住在古牆旁的幾條街外！」父母親守著菜攤子，一家生活非常勤儉清苦。玉芳一年級時身高172公分，學校又是排球運動的重點學校，假以時日琢磨，相信孩子會是出色的攻擊手！家庭訪問時，老張更進一步說服家長：玉芳的學習成績中平，如加入學校排球隊而能獲得佳績，可以擔任國手、保送大學深造，以後更有機會在學校服務！
激勵人心的詩句寫在黑板上
不僅是家長，還有孩子都被說動了。「勤練攻擊與防守，明日排壇成泰斗！」室內課，當老張將此自擬激勵人心的詩句寫在黑板上時，看得出孩子的心中被挑起大波瀾！「意思是好的，就是俗些！」我喜歡詩，老張喜歡燈謎，兩人每回鬥嘴後，他總是指我的精裝詩集即使丟在路上也沒人會撿，不小心撿起又看不懂，最後宿命是垃圾桶見；而他的燈謎卻是雅俗共賞，有休閒、交友、教化、輔導等等十數項功能！平時被損慣了，今天於他演講的興頭上，我特別回戳他一槍！
老張今天的心性還真是提升了，他沒理會我的批評，繼續以輔導員的口吻描述孩子參加球隊後，事實上，她也經歷了一段尷尬的適應期。其他的球員於國小時就練過球，玉芳到國中後方接觸到排球運動，球員們常笑她「高而不當、大而無用」！夠傷人的，孩子是忍了下來，而老張教練集合球員精神講話時公開預言：今日玉芳坐冷板凳，不出數年各位都需買票進場觀賞玉芳的比賽！
這預言以及說服孩子父母親的話，後來也都一一應驗了：國三時玉芳身高竄至183公分，她帶領球隊贏得全縣的排球比賽冠軍，報紙以斗大的標題報導「恆春國中女排，以無比的毅力戰勝了落山風！」老張及球員們都知道攻擊手玉芳居功厥偉！接著，高中時已是國家代表隊選手，大學保送大學體育系……「孩子後來呢？」我不擬讓老張一口氣說完，此刻，打由心底佩服地轉換成期待的語氣請教。
「她沒留在恆春，也沒和父母親守著菜攤子！」老張回賣了個關子後道：玉芳和先生均在高職教書，她也當體育組長，常學著當年唸恆春國中時那位酷嗜燈謎的國家級教練，將那副激勵人心的聯子寫在黑板……「得了！起立，敬禮！」下了口令，我自己和小陳畢恭畢敬地向教育家老張鞠了個躬……
足足聊了半個鐘頭吧！天色暗了，月琴聲也已經停歇，一留起神來，方發覺獵獵的落山風早就將老張、小陳和我各有些灰白的鬢髮吹得凌亂不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