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硐,曾是北台灣重要的煤礦產地,隨著煤業的沒落,人,漸漸散去;山區中幾條古道,也就這樣低調隱身了數十年。假日外的時間,只能期待偶有出現的登山客、單車及重機騎士帶來暫時的「新鮮味」……
在日據時代之前,侯硐,曾是交通中繼點,爾後更是北台灣重要的煤礦產地。但隨著煤業的沒落,人,漸漸散去,就像多數偏遠聚落,只剩下老人與小孩。山區中幾條古道,也就這樣低調隱身了數十年。
還好,社區裡養貓的熱潮在網路上「瘋傳」,一到週六假日,愛貓、拍貓人士蜂擁而至,讓聚落顯得人聲鼎沸而生氣勃勃。但在其他時間,只見偶有出現的登山客、單車及重機騎士帶來暫時的「新鮮味」。
旅人的腳步從清晨的侯硐火車站開始,這時腦中出現兒時隨父親搭乘北迴線火車經過侯硐站的景象,那時,還能看見站區內運煤列車正在裝運,如今卻只剩下頹圮的洗選煤廠仍佇立在火車站外。
侯硐神社古道
邁出車站,經過兩家老麵店,跨越基隆河上的介壽橋,踏上懷德亭後方的階梯,來到一處平坦的空地,眼前佇立著官方的告示牌:「侯硐神社古道」,石碑上一貫的「官方說法」,大致可一窺神社的創建典故,但消失的神社呢?旅人只能從一旁的空地及橫跨石階參道上的兩座鳥居,大致猜測它可能曾駐留的所在位置。
其實旅人剛走過的路,並非神社原本的參道。正確位置還需再入聚落,有著「侯硐一百階」指標的石階才是。經過歲月的洗禮,石階已改鋪水泥,古味盡失,反映出古道難以照顏色的悲哀。
兩座鳥居的命運也反映在未來的遭遇上,較靠近神社的木質鳥居,底部已經蛀朽,何時倒下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另一座石造鳥居,則忠實記錄著歲月的刻痕。石柱兩面的「奉獻」及「瑞三礦業公司產業奉公團」刻字,呈現出當時煤礦業的興盛,才會有如此雄厚的資金興建石造鳥居。
離開神社,踏上北37鄉道(牡侯公路),下山往侯硐方向前進。清早的陽光還未照射到這端,還算是健行的好時機。路旁不時出現的儲水槽,盡責地將由山上引下來的泉水分到各家。如此資源共享的生活方式,或許也傳承了許多世代吧!
後凹古道
行經公路轉彎處,擋土牆上的指標指引旅人離開現實。隨著農路往山裡漸行,一旁出現頹圮的「土角厝」。穿過小溪,步上石階,旅人進入了另一段遺忘時間——「後凹古道」。
這條於大正八年(西元1919年)開通的古道,是日據時期宜蘭線鐵路未開通前,過往行人通往淡蘭古道的一小段捷徑,隨著鐵路開通,宿命般地回歸自然,若不是附近仍有居民的水源,使這段古道偶爾仍有用途,恐怕真的要隱匿在雜草叢林間了。
前行不久便有驚喜,由牆垣與古厝間穿過的路徑,似乎訴說著更古老的故事。旅人不曾在野外發現帶有圍牆的古厝,由所在地點看來,或許在古道開通前,住民為了保安而築起厚重的圍牆也說不定。
繼續前行,路旁不時出現的駁坎、廢棄的耕地,似在低調訴說古道曾有的榮光。隨著古道接上金字碑古道,旅人腳步聲的漸逝,讓後凹古道再度回到沉靜的時空。
金字碑古道
「金字碑古道」屬於「淡蘭古道」的一部分,用更「現代」的說法,應稱為淡蘭古道三貂嶺段。原為平埔族人狩獵使用的山徑,隨著漢人往東部拓荒逐漸形成道路,嘉慶十五年(西元1810年)後,已成為商旅食貨往返宜蘭必經之通道。同治六年(西元1867年)冬,台灣鎮兵劉明率兵北巡,感念先民開疆拓土之艱辛,於是題下「金字碑」、「虎字碑」、「雄鎮蠻煙碑」等刻碑。金字碑的由來,是因為碑文嵌上金箔而得名。
經過金字碑後,來到稜線上的一處空地。古道在此轉為下坡,越過三貂嶺,經由現在的牡丹、貢寮繼續往宜蘭方向前進。除了貢寮端還保留部分的古道路跡(目前的草嶺古道)外,其他路段已隨現代公路的開發、使用率的降低,淹沒在蔓草中。
這裡除了有座現代訪古的探幽亭,還有一座「奉憲示禁碑」。由碑文最末的「咸豐元年五月……」等字計算,樹立的時間為西元1851年,內容已無法清楚辨識。旅人由網路上搜尋到的內容,大意是禁止往來旅客及行商砍伐林木,以免過往行人沒有可遮蔭的樹木可休息。算是富有人情味、體恤人民的一塊碑文,或可算是台灣最早的環保碑文吧!
而涼亭旁的旗座遺跡,亦可證明這裡曾是重要的交通孔道。就如同金字碑文裡所提及的眼界開、穿雲十里,遠至東北角的深澳漁港、基隆嶼,近到瑞芳、九份一帶皆清晰可見。
稍歇息後,原路折返,繼續後來的行程。回到後凹古道交接處,續沿著石階下行。現代主事者留下政績的方式,似乎就是用所謂「現代工法」興建步道,假以時日後,隨之隱沒於草木之中。旅人感悟,古道的生命力,不在於每隔幾年就用水泥石磚重鋪設一次,而是在於人們行走其上所產生的感動吧!
大粗坑觀光步道
來到古道的起點,繼續沿著產業道路上行。道路盡頭立著石碑——「大粗坑觀光步道」,過橋通往台灣最後一個仍在維運的昇福坑礦場,從橋頭上望,懸掛在山間的「菜刀崙瀑布」,陪著旅人稍微調節氣息。沿著橋頭的石階往上行,十餘分鐘後,感動立現。雖然是座收埋及祭祀無主孤魂的萬善堂,斑駁的字體,刻著幾位善心人士及「明治三十二年」(西元1899年)等字樣。或許也奉祀了一些作著淘金夢,卻不幸客死異鄉的過客吧。先民崇敬天地鬼神的態度,在那個被外人統治的時代,任何可以庇祐或是得到心理上慰藉的信仰,抑或都是一種精神寄託。
繼續沿著石階往上走,路旁陸續出現廢棄石厝,旅人的步伐已進入大粗坑聚落。一旁的「山腰古道」指標,是由一個名為「藍天隊」的登山團體所發現的山徑,應是過去大、小粗坑聚落間的聯絡道。旅人先往前行,來到一處空地,這裡曾是大山國小所在。
曾經繁華的礦山聚落,依舊佇立的兩層樓校舍,樹林內、草叢間的斷垣殘壁,在旅人眼中呈現獨特的滄桑。過去,這裡曾有「小美國」之稱,如今,一旁民眾開設的「大德宮」,是大粗坑唯一人家。來來往往之間,為虛無的氛圍平添上些許人氣。
山腰古道
回到「山腰古道」,一小段陡坡難度並不算太大。接踵而至的,是平緩的山徑,此時,行走於林間,雖已近中午時分,並未受到驕陽的照射,伴隨陣陣涼風,心曠神怡似乎是目前最好的心情寫照。途中幾處崩塌,都有山友架設繩索輔助,通行其上,安全無虞。
行經一處小溪澗的崩塌地形後,旅人遇見第一個金仔礦坑,廢棄的台車軌道仍彺深邃的坑裡延伸而下,寂靜孤立,曾有的礦工熙攘信息瞬間在空氣中飄盪又全然而逝。繼續前行,經過水量「不甚豐沛」的銀絲瀑布,旅人遇見了第二個金仔礦坑。此時,前方遊客的嬉鬧聲,讓旅人「重回現實」。路旁的古厝前散落著幾根鐵軌,這裡或許曾是礦坑的事務所也不一定。
小粗坑古道
山腰古道最後銜接上「小粗坑古道」,算是陪著旅人再次完成聯絡聚落間信息的任務。沿著古道上行,拜訪小粗坑聚落上方的山神廟,雖號稱「山神廟」,供奉的卻是人們熟知的土地公。
這座山神廟規模較其他山區裡的土地公廟「個頭」大了一些,屋簷露出斑駁的鋼架,竟是輕便車的鐵軌,反映出當時的榮景及台灣人勤儉、刻苦耐勞的特質。而廟宇右方的「己巳年立」刻字,透露出主體應是昭和四年(西元1929年)完成。曾經的香煙裊裊已不復見,無名氏默默地整理,使得屬於聚落的記憶仍不斷地延續。
原路折返,抵達步道旁的小山國小遺址。在採礦興盛期,山下的侯硐國小在大、小粗坑聚落皆設立分班,因此也被暱稱為大山國小、小山國小。穿過遺址,在校舍後方山坡上,還有另一座福德宮,少見地同時供奉了土地公、婆。
由小粗坑聚落繼續沿古道下山,過溪後,一旁的水管將溪水引至此處,為旅人消除了些許暑意。續前行不遠,左側林間石砌小土地公廟,由廟前供桌一角依稀可見「昭和八年」(西元1933年)的刻字,或許旅人方才踏上的,是酬神戲台也不一定。
旅人行程終點是位在弓橋社區外的小粗坑古道起點。頂著正午時分的炙陽,牽絆旅人心思的是侯硐火車站前充滿古味的麵店。照例來碗乾麵、肝連及油豆腐。雖然只是簡單的油蔥酥拌麵,就是能讓旅人一再回味。至於哪家好吃,兩家麵店雖各有口味擁護者,旅人卻只偏好攤位較小、較靠近車站的那家。
火車來來往往,告別週休假日,小鎮又將回復寂靜,等候下一個假日的人潮。侯硐小聚落,除了是個快樂的貓社區外,不論是在生理或是心理上,也是旅人身心靈的休息站。下次,再找時間來侯硐晃晃吧……
註:
〈金字碑文〉:
雙旌遙向淡蘭來,此日登臨眼界開;
大小雞籠明積雪,高低雉堞挾奔雷;
穿雲十里連稠隴,夾道千章蔭古槐;
海上鯨鯢今息浪,勤修武備拔良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