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臘危機一直未能解決,愈來愈多人認為希臘脫離歐元已是不得不考慮的方法。然而希臘危機雖是因歐元制度而發生,退出歐元區卻可能造成極大的不安定,不只希臘經濟可能會失序甚至崩潰,歐元區和整個世界也可能有極大的動盪,所以實際上的可行性甚低(請參閱2012年4月14日《經濟日報》〈歐元區很難分手〉一文)。
希臘歐元分手難 危機無解?
若由歐元和希臘的根本問題來看,希臘其實不必退出歐元區而發行自己的貨幣,希臘只要設定一個新貨幣單位,用該單位來做為公債及工資的計價單位,並讓該貨幣單位對歐元的匯率依出口成長和出超等經濟情勢做漸進的調整,存款、一般交易、借貸和其他價格則仍可採用歐元,即可以達到退出歐元而改用新貨幣所需追求的主要目的,卻可避開改用新貨幣的混亂及鉅額成本與風險。這樣的做法在政治上被希臘人民和債權人接受的可能性也較高。
希臘當前最須做的調整有兩個,一個是降低實質對外公債負擔,一個是降低生產成本以提高國際競爭力。希臘危機一發生,我即在本專欄指出,若希臘用的是自己的貨幣,則只要讓希臘幣貶值,政府債務負擔即可減輕,用歐元或美元來看的生產成本也可下降,而可提高產品的國際競爭力及經濟成長。但現實上希臘目前用的是歐元,所以無法這麼做,希臘危機也就難以解決。
但現在希臘若要改用自己的貨幣,由於目前公債是用歐元表示,因此除非公債權人協商改為用新貨幣計值,否則改用新貨幣並不會降低公債負擔。所以用新貨幣而有成效的條件之一,是各債權人接受希臘公債改變計值方式,而且實際上就等於是打折還債。
希臘政府也可要求工資和退休金等等國內價格改用新貨幣計算,而達到實質上減薪和減少政府支出的目的。然而希臘人民並不太願意接受這種實質上降低所得的做法。特別是新希臘幣若非一開始就對歐元極大幅貶值,也就是工資和債權價值都大幅下降,否則在工資和公債等各種契約都按新希臘幣改訂之後,新希臘幣很可能會再大幅貶值,而且不知道要貶多少。這當然就很可能使希臘人民及債權人更不願受契約之改訂及新希臘幣,而這又會使新希臘幣更大幅貶值而更不可能被接受。
在這種情況下,希臘政府若要求國內的各種契約,特別是存款等金融資產都改用新希臘幣計值,目前擁有歐元存款和資產的人勢必要設法讓資金逃到國外,以避免被改值並貶值的損失。銀行會被擠兌,希臘金融和經濟可能崩潰,最後新希臘幣也可能更大幅貶值甚至沒有人要。以目前國際資金移動和投機者的能力,在浮動匯率制度下新希臘幣將極不易穩定,甚至不易存活。所以用新希臘幣取代歐元的做法也不易成功。
拯救歐元良方: 新幣做公債計值 其他仍採用歐元
但若如本文開始時之主張,讓歐元繼續在希臘使用,只是訂定一個新的希臘貨幣單位來做公債和工資及退休金的計價單位,而不去更改存款等其他契約,則可以免去資金外逃及其引起的混亂與傷害,也可以避免投機行為及浮動匯率造成的大幅匯率波動甚至貨幣的崩潰。這一來希臘勞工、退休人員以及外國債權人所須接受的契約變更和改用新貨幣相同,卻降低了新貨幣大幅貶值的風險,因此接受度應該更高。而一般擁有存款和債權的人民不必受影響,金融和經濟都可照常進行而不會有損失及資金外逃和擠兌等混亂現象,因此接受這新貨幣單位的意願應該也高於接受希臘自己的新貨幣。
這個新的貨幣單位沒有實體貨幣,主要的功能是作為計值的單位和調整的指標,其對歐元的匯率可仿造以往「徐行調整固定匯率制度」(Crawling Peg)的方式,依一些重要的經濟指標而漸進調整。舉例來說,當希臘貿易收支入超達到GDP的多少比例時,新貨幣單位就貶值1%,以降低希臘之工資及負債而提高其競爭力。匯率的調整除使用公式之外,也可加上歐洲央行或歐盟的裁量,以更符合實際的情勢。
透過這種漸進調整及其他努力,希臘經濟應可不必承擔痛苦的調整及混亂就可逐漸恢復正常。各種努力做得好的話,新貨幣單位甚至不必貶值很多,也就是希臘人民的工資及債權人的債權都不必下降很多,就可以完成調整。
而由於這種新貨幣單位沒有實體貨幣,一開始除了希臘公債也少有以它計值的金融資產,因此投機者無法在外匯市場上大舉興風作浪,希臘政府和歐洲央行也不必在市場上和投機力量對抗來穩定新貨幣單位的匯率。新貨幣單位其實就是一個隨希臘經濟情勢調整希臘公債用歐元計算之面值,以及希臘人民用歐元計算之工資的指標而已,因此可避開發行及換用新貨幣所造成的混亂及成本,以及匯率波動的風險,卻可由希臘和歐洲央行依實際情況,讓希臘經濟可以像有自己的貨幣一樣有個匯率政策來調整其國際競爭力及實質負債。希臘仍然沒有自己的貨幣政策,卻可以有一個受歐洲央行限制的匯率政策。而這項匯率既不會被外匯市場投機力量所控制,也因為同時適用於公債和工資,所以有勞工和債權人雙重的力量,以及歐洲央行的限制來避免不合理的貶值。
這種政策也可說是希臘公債和工資漸進打折的制度。本來希臘負債過多而競爭力不足,直接的對策就是債務打折和工資下降。然而由於希臘沒有自己的貨幣,所以沒有一個有效的市場力量來進行這兩項調整。而若由政府和勞工及債權人來協商,只能一次做較大幅的減債和降工資,且缺乏合理的標準,因此很難達成共識。透過新貨幣單位調整時則不僅可連續小幅調整,而且調整的標準是希臘的出口或貿易收支等具體的經濟表現,可說合理又能逐漸解決問題。
這制度和依物價調整工資及債券價格的「指數化」(Indexation)制度很類似,只是調整的依據變成是出口等經濟表現,而非物價。這制度也可看成是引進一個代表希臘競爭力的國家證券、工資和公債價值都用這國家競爭力證券表示,發現競爭力不足時就減價,只是價格不由市場決定,而由政府和歐洲央行參考公式決定。
在這制度下,匯率調整的是整體的工資和公債價格,但個別工作者以新貨幣單位計算的薪資仍是由市場決定,個別公債或其他以新貨幣單位表示之債券的利率及價格也由市場決定,因此也不像一次強制工資下降那樣讓人難以接受。若希臘經濟逐漸恢復健康,新貨幣單位的匯率逐漸穩定下來,也可能有一些金融工具及非貿易財價格會選擇用新貨幣單位來表示。新貨幣單位甚至可能變成和歐元並行而有實際用途的貨幣單位。其他歐元國家必要時也可在問題不像希臘那麼嚴重前就建立自己的國家競爭力貨幣單位,讓新發行的公債及工資契約可以用這單位計算,而給國家多一個匯率政策工具及更有彈性的國家競爭力調整。
這樣的制度將使歐元區內部類似二次戰後「布列敦森林體系」(Bretton Woods System)的可調整固定匯率制度,只是匯率調整的作用只及於工資和公債等少數價格,而且匯率可免於市場投機壓力而已。這種制度可以讓歐元區內更有彈性地同時維持不同地區之國際競爭力,因此也可使歐元能繼續用於內部差異甚大的地區,所以應是拯救歐元的妙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