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被他的一份孝心感動,跳下來幫忙。」羅益勝口中的他,是GRANGE璞草園創辦人許仁和。
七年前,許仁和36歲,為了照顧爺爺和父親,毅然辭去月薪十五萬的安穩工作回鄉定居。羅益勝回憶道:「我是從賣水果開始接觸許先生的,他放棄高薪,照顧96歲的爺爺,這不簡單耶!要放棄事業回來照顧老人家,現在這樣的人很少。」羅益勝的爸爸去年罹患阿茲海默症,目前由外籍看護全天照護。想起活動力減弱的老邁父親,再對照許仁和當年堅持回卓蘭老家事親的心意,言談之間,羅益勝流露出對許仁和深深的敬意。
儘管當年照顧一家老小,無法在園區草創初期全力以赴,羅益勝卻也充分把握前四年9月到11月養梨的農閒時期完成園內一些設施。他望向生機勃勃的芳香植物群,往日情景歷歷在目,內心充滿感動,因為這片田是他開著一台小怪手慢慢打造的,幾年下來,已累積不少感情。
冷燥法保留原味 茶中藏哲理
一天,夥伴們都出去打拚,羅益勝獨自一人守在園區忙東忙西。想到園裡整片的香藥草,他苦思:要怎麼做,才能將香草化為產品,支撐大家的理想?默坐中,許仁和提過的冷燥法閃現腦海,他特意在離開前走進園子,採摘了甜菊、香蜂草等帶有甜味的香草回家冷藏。
「泡在透明壺,攤開來都是綠色的,我很驚訝,而且喝起來完全沒變,就像你到田裡現採的那種味道。」喜出望外的羅益勝不想耽擱一秒,馬上發簡訊告訴許仁和。
經過低溫乾燥、冷藏保鮮的試驗階段後,公司採用先行者許仁和與園區主力羅益勝的名字,為四款複方茶命名。在羅益勝眼中,香蜂草、薄荷、薰衣草不只是植物,還蘊藏著生活哲學。「香蜂草的香代表功名,看淡一點用薄荷,薰就是功勛名利的意思。」三者融為一袋,他盼望品茶的人,將「功名利祿看淡一點」。
手腦並用 和土地建立感情
「來到產地,就不要客氣。」這天是4月27日,下午時分,羅益勝站在園區入口,指著盛開過的「四月雪」,帶領遊客認識澳洲茶樹的花與葉。他隨手摘下一小束葉片遞給參加螢火蟲季體驗活動的訪客,鼓勵大家用力「搓一搓,聞一聞」。因為當手、腳、心、眼、口、鼻全部出動,才能如實感受與香草的親密接觸,將知識化為經驗,和土地建立感情。
滿是綠意的GRANGE璞草園給人自然、放鬆、舒服的第一印象。然而,在這幸福感的背後,一切榮景都依憑著農夫們勉力親為、腳踏實地的勞動。「做農沒有公式,要自己察言觀色。碰到下雨天怎麼辦?澆水的工省了,就要去找其他的工作做。」羅益勝身兼多職,除了導覽,將主要的時間與心血,投入整地、種植、扦插、澆水、除草、採收等工作,即將收成的香藥草何時送進提煉室絞碎、蒸餾,也會配合許先生的請託,逐一完成。
而羅益勝會的可不只有這些,他運用乾燥的澳洲茶樹搭建小圍籬,親身落實園區積極推廣的資源永續利用理念;從後山竹林就地取材,打造清新脫俗的竹牆接待室,讓人坐下來就不想離開;而提煉區外燒著大火、大量節能的磚窯,是用來取代瓦斯的,建造同樣不假他人之手。
羅益勝常講,如果不是許仁和要求,不曾想到動手做這些事。回顧這些超乎想像、陸續完成的挑戰,他非常感謝許仁和為他催生出生命中許多的第一次,不但利人利己,也很有成就感。
香茅爆爐灼傷 產品發揮急救功能
某次在提煉檸檬香茅時,羅益勝發現塑膠墊片硬化情形日益嚴重,鍋蓋與鍋身已無法密合,而原本鎖緊的十顆螺絲也出現鬆動。他心想,氣跑了,精油就跑了,很可惜。為了固定鍋蓋,便找來榔頭敲敲打打,怎知,蓋子因受力不均而瞬間上衝,一百公斤的檸檬香茅全部衝散,甚至黏在天花板上,場面混亂至極。
「只聽到『砰』的一聲,那時候我愣在那裡,幾分鐘有喔,我也沒感覺到這是灼傷,就想:『這怎麼辦?爐子怎麼辦?』」
許仁和回憶道,意外發生時,辦公室曾聽見深沉的聲響,當時以為遠處有人施放煙火沒當回事,直到心細的女同事提醒:「會不會是大哥那邊?」才引起許仁和的關注。「走到那裡,看到整個提煉室都在冒煙,我們趕快衝進去。現場一片狼籍,大哥也傻在那邊。」由於先前曾自行急救手燒傷,許仁和見狀立即反應,三步併成兩步地跑去倉庫,將薰衣草晶露整桶拖出來幫羅益勝濕敷。
說起過往駭人的爆爐事件,羅益勝沒有一絲餘悸猶存的驚恐,身上也找不到當年高溫灼傷的痕跡,有的盡是因為產品天然真實、迅速發揮急救功能所讓他產生的驕傲與信心。而這個難忘的遭遇,也成為他日後能堅定走下去的動力之一。
放棄慣行農法 擁抱香草人生
為了轉型種植有機香藥草,羅益勝的梨樹園放棄了慣行農法。他將四十年來全家賴以為生的梨樹鋸掉,回歸自然讓農地徹底野化。知道女兒捨不得梨樹,羅益勝說之以理,「與其留一大片汙染的土地,倒不如留比較乾淨的土地給你們。」
隨著使命感的加深,羅益勝從朋友相助轉而全身投入,成為道地的璞草人。「本身我也想改變嘛,這邊那麼香,也完全不需要灑農藥。」經過兩年的摸索,羅益勝慢慢了解香草植物的性質,也重新建立對土地的認知,用土地概念來取代作物概念。
當兒時記憶中的螢火蟲再度被許仁和提起時,羅益勝的心靈深受觸動。他看著園子螢火蟲從第一年的幾隻到第七年成群飛舞的變化,再反觀自家的梨園,不免自問,之前做得對嗎?
原來,羅益勝過去曾經拿八百萬到台中投資,打算開直營店賣水果,不料房子竟莫名奇妙地漏水,後來以接近法拍價賣出。看到自己二、三十年的奮鬥瞬間化為烏有,羅益勝不禁再度思考:「是不是自己哪邊有問題?」
「直到這幾年才知道反省,是我造孽了啦!」過去安裝在果園的自動噴藥系統,總讓小鳥飛不過大梨園,那時羅益勝只關心自己的健康與事業,沒有考慮如何與其他生靈共存共榮。如今,他早已誠心悔過,並慶幸自己有個因禍得福的香草人生。
再淨化一公頃 梨樹退場換香草
園區同事與羅益勝一家比鄰而居,住的是向其二哥承租的屋舍,而當國際性組織WWOOF志工參加打工渡假時,也同樣落腳在這間蘊含古味的客家三合院之中。當天光敞亮,拾階至住處頂樓眺望,一棵約四十年樹齡的樟樹矗立遠方,老幹挺直、樹冠圓滿,而原地一公頃梨樹已在去年冬至退場,全面改種香草植物。
因為羅益勝、小姑姑等人的加入,許仁和不再只是「一個人」,而原來的「一塊地」,也擴大到以公頃計。他們和其他志同道合的夥伴想要攜手還給大地清淨,分享「簡單製造、簡單生活」的理想。羅益勝更大聲疾呼,奉勸想要務農的朋友,不要因為土地已經遭受汙染而裹足不前,更不要因為周遭環境不夠乾淨而放棄行動,他強調:「一點點慢慢做,乾淨的土地就會更多。」
羅益勝自嘲沒有人、沒有錢,「我們盡量一個人身兼數職,雖然辛苦,不過一群人一起做出來的,那感覺不一樣。如果今天有財團支持,我們可能做不出來,哈哈哈。」
靜觀質樸自然、已邁入第七年的GRANGE璞草園,羅益勝眼裡有笑,信心滿滿,並深信時間會永遠站在他們這邊。而當你側耳傾聽時,彷彿也能聽見大地之母溫柔地告訴園裡的每一個人:「不急,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