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現在,被命名為「破曉、孤月、冬雪、愁雲」的四個陶碗,端莊地擺在眼前,才看清楚了陶藝家用植物灰與泥漿釉燒製的陶器,釉彩的奇妙肌理、紋路與色澤。
「破曉」的陶碗,碗上呈現一片微顯凹凸層次的黯黑色肌理,只在褐色碗緣露出一線白光,讓我感覺只要將那陶碗輕輕轉動半圈,就能聽到雞鳴聲了,也體會陶藝家把陶碗命名為破曉的心思了。
那只「孤月」陶碗,碗外是淡褐色的天空,天空裡隨意畫著清晰的黑色紋路。往碗裡探看,細細的黑線條將淡褐釉色襯托得更加明亮,顯出了孤月的清高。再看「冬雪」陶碗時,心情不免一沉,簇簇黑釉凝結碗裡,雖不見雪卻讓我讚嘆釉理的天工巧妙,不經心觸目陶碗周緣,晶亮的白雪已繞了一圈,不免再看一眼碗裡凝結的黑釉,才驚覺陶藝家早已知曉我此刻鬱結的心情。
旁邊那個稱為「愁雲」的陶碗,正大方地顯露著高雅的氣質,碗裡碗外飄浮著灰褐色雲朵,感覺是朵朵的愁雲,此刻似乎已飄至心湖上了,不覺讓人跟著高雅了起來。
幾個陶碗的釉彩將我引進了無盡的世界,回過神來,才驚嘆中國陶釉的深不可測。
或許是在上古的中國,哪個眼尖的人在窯壁上瞧見了發著光的落灰,這新鮮事兒傳到了多事的人耳朵裡,也試著捏了泥土,塗上草木灰丟進火紅的窯裡,幸運地燒出了光亮的色澤,算是中國第一片灰釉陶吧。
以後的朝朝代代,也有好事的匠師,也有講究品味的,把製釉的功夫或精研或改良。後來,又加進來泥漿釉料,陶瓷器皿變得更為多彩,陶釉就這樣傳了下來。據說東漢時期,浙江地區已燒出了青釉瓷器,到了近代,由於製陶地區各具不同的地理特性,幻化出特殊的釉彩效果,產出了福建建窯的油滴和兔毫,定窯的鷓鴣斑和鐵紅,磁州窯的白地黑花,還有吉州窯的木葉天目,叫人目眩神迷。
古代陶工調製灰釉,醞釀出典雅的傳統釉色,現代的陶藝家用火燄燃燒天然的釉料,釉質渾厚高雅,釉色溫潤柔和,大自然物質的巧妙運用,能變化出神奇的效果。釉料的植物灰及泥漿來自土地,消蝕後變成灰燼仍然回歸大地,又成為其他生命的養分,萬物循環輪迴,生生不息。
火燄的淬鍊是製陶的最後一道關卡,也是成敗的關鍵。陶藝家萃取天然釉料,燃燒一生的寂寞,窯洞前的火光映紅了臉龐,仍然孤獨地守著夜色,等待的就是這一刻,開窯時或許是驚喜,或許是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