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安通坑道出口看東引海岸地形,美不勝收。
台馬輪幾乎是台灣和東引間的唯一交通工具。
東引島百貨店「亨裕」甚麼都賣,也賣軍中用品。
東引島上的燈塔狀的垃圾桶。
去過東引島有多少人能感受到隨遇之樂?又有多少人倒數著時間等待離去?
東引是馬祖列嶼的最北疆,北距中國上海只有550公里,是國民政府撤退來台的軍事最前線,長時以來駐島軍人數倍於當地居民。馬祖在1949年以前被稱作「媽祖」、「東湧」或「東、西犬」,後更名為「馬祖」、「東引」、「東西莒」。二十年前「戰地政務」解除之後,金門與馬祖兩地人終於可以稍稍喘息。
開放觀光之後來到東引,無論軍事遺跡還是閩系風光,無論崗哨碉堡還是蒼涼草原,那是一個與眾不同的世界。
東引島的民宅依山面海而築。
忠誠門鄰近中柱港,是一座石城建築。
忠誠門
守護斑駁的戰地
要前往東引,坐船是最直接的方式。搭上從基隆港出發的往來船舶「台馬輪」,在船上隨波逐流七至八小時之後,就能抵達進出東引的門戶──中柱港。當日海象平穩,早上六點我們站在船頭和東引道早安。
原來,眼前見到的就是抵達不易的東引島。前往的日子寒冷至極,我們發著抖、說話吐著白煙,戴著遮耳帽的軍人來往街道,說冬日時節只有5、6度很正常,久了也就慣了。前往「安逸旅館」擱下行李,我們租借機車開始環島。島嶼地勢起伏,少有平整的地形,老闆娘不斷提醒停車時一定要車頭朝上並把車架起,以免成為強風下的犧牲品。
眼前的風光和台灣有很大不同,島上的地標「忠誠門」是鄰近中柱港的仿古半圓形城牆建築,城牆的最上方有一座持槍守望的軍人雕像,守護著這斑駁的戰地。它雖有一夫當關的勇氣,但如今是否還需要萬夫莫敵的姿態?
穿過忠誠門,從東引島的「中路」拾階而上,是東引最繁華熱鬧的一條街。中路保留相對完整的傳統閩東式民宅建築,隨後前往東引鄉圖書館時,館員帶著福州口音告訴我,島上因地勢自然形成南澳、北澳、獅子村、西引三家村四個聚落,但是行政上只分為樂華村和中柳村,而「中路」正將兩個熱鬧的村落一分為二,一左一右,涇渭分明。
東引島地勢起伏,所有建築依山而建,從麵包店到早餐店再到島上唯一一家7-11,隨時隨地都得在斜坡上行走。島上的住宅依山面海,層層錯落,大部分都用花崗石建造而成,成為福建沿海建築的延伸,也是馬祖列嶼的建築特色。
走在這座石城的階道上,你可以看到樸拙堅實,同時更滿是斑駁與古舊。就在某一個瞬間,你會彷彿以為時空錯置了,疑惑這裡到底是1949年的福建,還是2015年的台灣?
安通坑道是一刀一斧鑿穿二重山的神祕軍事基地。
安通坑道傾斜30度不易行走。
安通坑道
柳暗花明又一村
海洋可以通往世界的彼岸,卻也鎖住綿延的鄉愁。我走在中路上回頭遠眺,心想一望無際的海洋,竟然也成為一種禁錮。
從忠誠門騎車前往安通坑道約需10分鐘車程,地圖不甚精確,島上的居民熱心騎車領我們來到安通坑道。一路上即使用盡可能把自己層層包裹起來,還在曠野間放縱喊叫,也抵擋不住三月東引的冷冽難耐。
安通坑道建於冷戰時期的民國60年代,2002年整修之後開放參觀。這座一刀一斧鑿穿二重山的神祕軍事基地工程浩大,坑道內共有464個階梯,30度的陡坡緩緩而下,行走不易。坑道內部有彈藥庫、大寢室、辦公室等,從前部隊吃住都在坑道裡,辛苦難以想像。
即使坑道內光線微弱,潮濕陰暗幾乎看不見盡頭,從未走過坑道的我們還是難掩興奮。走到坑道末端的對外孔道,終於柳暗花明又一村。孔道引進陽光,點亮陰鬱,這才知道原來通向的未知是如何明亮美好。為了防禦目的建造的孔道,如今成為優良的觀景平台,每年四月黑尾鷗、蒼燕鷗等保育鳥類會從日本飛到坑道口及周邊島礁棲息繁殖,不少賞鳥人士特來觀賞碧海藍天、群鷗飛舞。
走在東湧燈塔路上遠眺海景。
石上燈塔二字指引前進。
東湧燈塔
聽濤也聽著島
離開安通坑道向東湧燈塔一路東去,充斥著軍事基地、蛇籠網和精神標語的島嶼其實一點也不親和,篳路藍縷的過往就這樣赤裸裸地攤在你的眼前。
走向國之北疆觀景台,沿途盡是草坡荒原。
來東引島必定要到的國之北疆。
東湧燈塔也是來到東引島不能不去的紀念標的,清朝光緒年間,中國馬關條約將福州設為通商口岸,為了指引來往船隻,英籍海關於是臨崖而建東湧燈塔。這座馬祖列島中唯一的英式建築,白色燈身、白色圍牆、鑄鐵欄杆,充滿歐洲風情,至今已有百年的歷史。
接近燈塔後我們在不遠處停車徒步,幸好一旁大石就寫著「燈塔」兩個大字,才讓我們不至於懷疑自己迷失了方向。因為燈塔臨崖而建,一路上海邊的風光伴隨我們向燈塔接近,浪濤聲如此洶湧,好像每個過客的耳裡都形成了一座島嶼,我們聽濤也聽著島。
「羅漢坪」三色石地質特殊。
近年才開放的清水澳附近的「三山據點」。
國之北疆
邊域的蒼涼與孤寂
東引是台灣最北的疆域,聽到此應該會讓南方旅人趨之若鶩,馬祖國家風景區於是開發新景點「國之北疆」,讓每個人都有機會踏上台灣的最北端。
東引鄉包括東引、西引兩座島嶼,民國七十五年完成連堤工程後兩島終於相連。因為西引島上沒有路燈,建議五點太陽下山前離去,回到熱鬧的村落。
從東引島來到西引島,我們穿過人工建造的中柱堤,因為一開始沒有注意小徑的指示牌,遍尋不著「國之北疆」的入口,原來要循著一條斜坡步道繞山而行。我們一邊往高處爬,一邊回望來時的中清路,在毫無遮蔽的山丘上,凜冽如雪、無法言語,沿途所見盡是勁風中翻飛的芒草,邊域的蒼涼、東引的孤寂算是能夠想像了。
轉了幾個彎,步道盡頭就是國之北疆的觀景平台,不過真正最北的疆域不是我們所在的岬角,而是海上一顆會隨著海潮隱沒「北固礁」,不一定每次都能看見。觀景平台上還可以眺望由各種海蝕溝及海蝕柱景觀組成的「羅漢坪」,色彩繽紛的花崗岩地形讓人難忘。
八個小時換來的東引經驗,對短暫停留的旅人而言永難忘懷。然而作為守備的第一線,對一個又一個不得不停留的軍人來說,卻是如人飲水,自知冷暖。他們來了再走、走了又來,島嶼卻是永恆佇立。那些一直在發生的思念,讓東引島乘載著永恆的鄉愁,成為一座鄉愁之島。
對島嶼熟悉的人這麼說:「歷史的刻痕是很深的,因為都是犧牲換來的,想到怎麼也快樂不起來。但是除去這些還剩下甚麼?」或許軍事基地逐漸撤守的某個以後,可以還給島嶼一個與世無爭、往事如煙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