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位於陽金公路旁的八煙聚落正式封村，把著名景點「水中央」的水放掉，回復原本旱田的樣貌，讓許多人感到可惜。不過是幾年前，水中央還只是少數愛好旅遊和攝影者和的「私房景點」，沒想到竟然會一夕爆紅，成為「每個人的私房景點」，遊客從三三兩兩、到絡繹不絕、到人滿為患，只花了幾個月的時間，連村民自己也感到吃不消，在沒有準備的情形之下，當然也就爆發利益如何分配和原本寧靜生活遭到破壞的問題。
關於此事，我和大家一樣感到遺憾。而對於八煙聚落所特有的「私房」魅力，我認為很有討論的趣味。因為幾乎所有朋友都說這是他的私房景點，而網路上對八煙的介紹，也幾乎都會加上「私房」一詞。
原來，「私房」一詞早已成為內行品味的代名詞。譬如說，談美食，宮廷御膳、名家主廚、地方特產或是百年承傳等，雖然仍是許多店家的經典訴求，但總讓人覺得沒有私房菜來得有魅力。現在私房餐廳、私房菜到處都有，菜單裡頭如果沒有放進私房概念，就好像缺了甚麼似的。不只如此，私房這個概念還迅速攻占食衣住行等各種領域：私房景點、私房路線、私房書單、私房家居設計、私房衣櫃等。就連投資股票也一樣，中華電台積電等績優股已經太老套，大家要的是「私房持股」。
據我個人的觀察，這股私房熱潮其實和「達人經濟」的發展有一定程度的關聯。近一、二十年來，隨著台灣經濟消長，許多職場高手自願或被迫結束原本專業的工作崗位，或者上山下海，或者進入大城市小巷弄，展開人生的另一段旅程。他們為生活上的小事物，帶來新技術和新觀念；也讓我們的生活，除了一成不變的賣場和傳統市場之外，還有更多元的選擇。讓消費者有機會去尋找生活中的驚豔和靈感。
然而就消費者的角度來看，到處都是達人，令人眼花撩亂，我怎麼知道哪些個才是真正有實力的？我該如何選擇？老實說，這需要花很大的功夫去搜尋研究，還要花很多的時間和精力去實際消費體驗，甚至花一段時間和達人共同開發，然後才慢慢有一些內行的私房名單或私房心得出來。總之，建立私房名單是要花大量的心血和時間的。
接下來，更有趣的部分來了。我們花許多工夫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私房名單，作為一種資訊，分享給別人，是幾乎沒有成本的（也許還有些成就感和喜悅）。而有幸接受我們分享的人，再把資訊分享給更多人的成本也是近乎零。這就構成一個「馬太效應」：越多人分享的資訊，越是得到更多人的再分享。
於是，知名的私房景點很容易在短時間內竄升為「所有人的私房景點」，也就是所謂的知名觀光景點，然後，因為太多人或是太擁擠了，便會像八煙聚落一樣被迫封村，或我們每個人自動把它從私房名單中刪除，因為人山人海的景點怎麼會是私房景點呢？我們姑且把這個現象稱為「私房的矛盾」吧。
馬太效應加上私房矛盾，讓我們的私房名單永遠在變動，沒有常勝軍。此外，或許也讓我們在推薦私房景點時，態度上更為保守。雖然分享資訊給朋友沒有成本，但原本幽靜獨享的私人景點，一旦快速傳播，很容易就淪為菜場景點，反而害自己失去一個好去處。因此，一份真正優質的私房名單，是不會輕易與人分享的，更不是我們用「私房」當關鍵字去網路搜尋就可以找到的。一般來說，真正的私房路徑或景點，只有在特定團體裡分享，鮮少完全對外公開。也就是說，某種程度上具有排他性。
如果我們以財政學理論來看，「私房」似乎具有共享（non-rivalrous）和某種程度的排他（excludable）特性，有機會成為一種的俱樂部財（club goods），介於私有財產和公共財產之間。這裡我用「有機會成為」，因為，這正是企業管理和經濟學可以介入之處。企業家一向很懂得如何把公共財轉為俱樂部財，一方面為客戶提供更優質的服務，一方面也為自己獲取穩定的利潤。例如我們現在看電視都是透過有線電視網了，這就是一種俱樂部財。早期的電視系統，只要加裝天線，就可以無線收看，基本上是公共財。從公共財走向俱樂部財，從免費走向收費，這是最典型也最成功的「尋租行為」。
所以，如果將來八煙聚落參考高爾夫球場或是高級會所，限量發行永久有效的「八煙證」，或是採運動中心健身房之類的定期會員卡，並逐日採預約登記方式管制人數，以保持入園品質，對於這類做法，我都不會感到意外。至於收益方面，只要部落族人之間協調好如何分配，或是建立宗族基金之類的，都是好事，旁人無從置喙。
總之，八煙聚落是該考慮如何從公共財轉為俱樂部財的時候了。至於如何規劃才好？很簡單，委託大學經濟學者或研究生來做就可以做得很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