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前期)媽媽在上海要好的中學同學姚家一個比我早出來的親戚「包子」開車帶我到中文大學欣賞吐露港美景。在咖啡室裡居然聽到播送的是《淮河兩岸鮮花開》,讓我覺得不可思議。當然後來逐漸明白香港專上學聯曾經流行左翼思潮。包子的太太給我看掌相算命,這是從來不迷信的我第一次接受算命。她說我一生勞碌命,沒有橫財運,55歲以後命運才會好轉。那時我才38歲,還要苦幹到55歲!
離開工廠後的失業期間,住在新都城大廈樓上一位朋友也鼓動我去算命,他是北京人,在中資公司工作,太太是僑生也因此來到香港。我們到黃大仙找盲人算命,他說我適合與「金」有關的工作。我也到黃大仙求籤,求得還不錯,有貴人相助。
從尖沙咀碼頭望向香港島,可欣賞海景山色。Fotolia
入境隨俗 體驗新世界
我對算命本來不相信,但是香港很流行,我也就入境隨俗、姑妄聽之,何況我被批准出國的日期是那麼多巧合(接到批准我出國的日子是我生日那天,拿到出國證件是我老爸生日那天)。後來我的人生際遇,也的確過了50多歲,經濟狀況才比較穩定,並且得以出國到俄羅斯、印尼、歐洲旅遊,過著中產階級的生活。而橫財運也的確沒有,買六合彩、只中過1次100元。到賭場也沒有贏過錢,當然也因為自我約束,沒有輸大錢。
由於新家離旺角、油麻地比較近,所以夜晚我就會散步認識周圍的環境,居然找到旺角的女人街(通菜街)與油麻地的榕樹頭與廟街,榕樹頭號稱平民夜總會,有人唱粵曲,廟街則是男人街,除了販賣一些廉價商品,還有色情玩意。初到貴境,對這些很新鮮。
搭公共汽車主要到尖沙咀,那時一趟3角錢。到中環就從尖沙咀碼頭坐渡輪過去,還可欣賞海景山色。那時還去了山頂、大嶼山寶蓮寺,不久海洋公園開張,親友也帶我去了。
到香港不久,我花280元買了一部日立的卡式機,準備聽久違的西洋音樂。我貪便宜,在廟街買了一餅(粵語稱法)史特勞斯的圓舞曲集。不料拿回家放,一首曲子還沒有聽完就捲帶了,大為掃興,以後只能到唱片店買貴一倍(約30元)的原裝錄音帶了。
在中國過著沒有文化的生活,因此來了不久就想看電影。第一部是表弟帶我看的《中途島海戰》,第2部是媽媽帶我去看的《窈窕淑女》。第三部就是我自己去看了,看到報章上的廣告,禁不住好奇與誘惑,去看「脫片」,也就是有床上戲的成人片,是愛雲芬芝(Edwige Fenech)主演的義大利色情片。在印尼時,百老匯的舞蹈片就被左派痛斥為「大腿片」,不准我們看;如今更是脫光光,這幾年的「進步」真是恍如隔世也。
不過後來最感動我的還是《齊瓦格醫生》,我看到哭了,因為也想到自己的命運。多少知識分子因為「歷史的誤會」(中共前總書記瞿秋白在行刑後留下的《多餘的話》所言)而賠掉自己的一生。這部電影我看了兩遍,接著在電視又看了一遍。我還因此再回憶起當年看過的小托爾斯泰《苦難的歷程》,對知識分子在共產革命中的矛盾衝突與不幸遭遇而為之唏噓。我能夠全身而退,算是幸運的了。
香港的出版與書店通路情況,都與中國有很大的不同。圖為銅鑼灣書店。Getty Images
開始工作 加速融入社會
到了香港的第2年年初,經廈門朋友的介紹,到灣仔一家書店上班。老闆是廈門新移民,到香港不久就自己創業。我的工作是幫顧客影印。我在中國沒有見到過影印機,在香港見到這個「奇技淫巧」,不勝感慨,半年多前還在手抄周恩來的遺囑。後來也學了柯式印刷。這裡一天上班11小時,一星期休息一天,薪水700元。因為工作需要,會推小車在街上運送紙張,對此我毫不在意,在中國甚麼沒有做過?
我印象最深的是清明節前來個老頭要我印一批宣傳品,我一看,居然是紀念「四五天安門事件」。我臨來香港前,表姐夫對我說,他從北京那裡聽來的消息,香港有組織出來反對天安門事件的鎮壓,中共非常在意,他要我注意。到了香港後,我在尖沙咀的地下行人隧道,還看見黑油漆抗議四五鎮壓的標語,署名是「革命馬克思主義者聯盟」(革馬盟),現在,他們的人就站在我面前了。我很好奇,但也很小心,不曉得他們的背後是甚麼樣的政治勢力,會不會是「蘇修」?當時雖然對資本主義不再敵視,但對「蘇修」卻還特別警覺。
在那裡才上幾個月班,金太太告訴一個信息,她從中文大學新亞書院孫國棟教授那裡聽來的消息說,歷史系正在招收研究生,問我有沒有意願去報考。她鼓勵我去考,要我不必考慮經濟問題,即使考不上,也沒有甚麼損失。
在金先生、金太太的熱情鼓勵下,我立即辭職在家複習準備考試。金太太親自陪我到中大報名,因為好多表格我都不會填,尤其涉及英文的,她都幫我填。我主要閱讀范文瀾的《中國通史簡編》。當然,我不會傻到套用他的馬克思主義觀點。
歷史題目記得是唐代的歷史與文化方面的,這正是我比較熟悉的,因此自認考得還不錯。但是英文糟透,不要說作文,就連英翻中也很糟糕,因為是1966年香港天星碼頭加價的騷亂事件。當時我對這段歷史毫無所知,內容連猜都猜不出來。後來接到面試的通知,沒有問我甚麼,只問我,除了英文,我還會哪一種外語?我說印尼語。那位老師聽不懂,再問我一次,我說印度尼西亞語。他才明白,以後果然沒有錄取我,看來就是外語方面無法過關。
不久,包先生、尤先生與金先生合組新公司開塑膠玩具廠,包先生是大老闆,他們全是江浙人士,都熱心幫助我這個回頭浪子,讓我盡快融入香港社會,所以安排我先到尤先生的西德AEG電器代理公司裡上班,懂得公司運作與熟悉廣東話。公司在葵涌,我上了接近一年的班,到新公司正式開張就轉到新公司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