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凱勛的明星風範。李唐峰攝影
莊凱勛小檔案 學歷:台北藝術大學戲劇學系表演組畢業 獲獎: • 2015年以《回家路上》榮獲第50屆金鐘獎迷你劇集/電視電影男主角獎 • 2017年以《菜鳥》榮獲第18屆台北電影節最佳男配角 入圍獎項: • 《破浪而出》:第45屆金鐘獎、第15屆亞洲電視節最佳男配角 • 《候鳥來的季節》:第49屆金馬獎最佳男配角 • 《出遊》:第50屆金鐘獎迷你劇集/電視電影男主角獎 • 《樓下的房客》:第18屆台北電影節最佳男配角 • 《降生十二星座》:第18屆台北電影節最佳男配角 • 《目擊者》:第19屆台北電影節、第54屆金馬獎最佳男主角
▲莊凱勛在電影《目擊者》中飾演報社記者,榮獲第54屆金馬獎最佳男主角提名。嘉揚電影提供
一雙誠懇而明亮的眼睛、充滿磁性的低沉嗓音、真摯而迷人的笑容,時而嚴肅專業,時而風趣幽默──他是莊凱勛,一位內蘊深厚卻從不驕矜的演員。榮獲第50屆金鐘獎最佳男主角殊榮,卻自謙並非明星的他,初次見面便展現「零距離」的親和力,溫暖的人格特質溢於言表。
自2005年登上螢幕至今,莊凱勛無疑已成為台灣演藝圈代表性的實力派演員。從陽光大男孩、草根男、硬漢、變態到暖男,未曾被定型的他,以精準到位的詮釋與千變萬化的魅力,演活了無數角色。
▲莊凱勛光芒內斂,卻難掩其獨一無二的璀璨。李唐峰攝影
演員魂》跳脫正反派,把角色變「立體」
北藝大戲劇學系科班出身的莊凱勛,對於戲劇表演的相關問題,信手拈來的回答,都是燃燒淬鍊後的深刻體悟。
風格亦正亦邪的他,對所謂「正派」與「反派」的角色,自有一番見解。他表示,大部分觀眾的確傾向二分法,但他是以「立體」的概念看待:「比方說,如果可以把一個壞蛋演到讓觀眾同情或替他擔心,了解他為甚麼會變成如此;或是在這麼被討厭的狀態下,某一瞬間讓觀眾發現他好可愛,就會從典型的反派裡讓他變立體。」
他進一步以公視電視劇《噬罪者》為例,劇中男主角王翔對家人、朋友很好,被網友譽為「超級暖男」,但莊凱勛點出他自私的一面。命案發生時,王翔其實可以讓事情簡單化,他卻選擇湮滅,以免弟弟和自己惹上麻煩,「那是出於我仍然想過正常的生活、我想保護自己的私心,即便看起來如此完美的角色,他還是有缺陷的。」莊凱勛說。
而《麻醉風暴2》的立委萬大器,以及《目擊者》的記者小齊,都是有「故事」的人,「之所以變成反派,真的就是在人生的某條路上遇到了一個選擇題,他們運氣很不好地選了會被多數人批判的方向。」但身為演員的莊凱勛,就必須想辦法認同角色當下的決定,看到他們背後的痛苦、掙扎。
「雖然這個社會非常結果論,你做了甚麼事,就必須去承擔其後果,但演員不能只看最後,必須看這個人的生命軸線。」莊凱勛深有所感,人生這麼長,難免深陷漩渦,但是所有的情節都是在這些岔路發生的,那就是「戲」之所在。
既然角色是「立體化」的,作為演員,該如何表現?莊凱勛表示,通常有兩種情況,一是真有其人,例如《志氣》裡的郭教練,那就是盡可能地接近真實,在不超出本尊的原本樣貌下,賦予一些戲劇化的詮釋。
另一種則是全然地「創造」。先以第一次看小說、看戲的角度,迅速客觀地去看、去感覺;其後則是要全盤掌握骨架,因為角色的人生並非從劇本第一頁到結尾就沒了,而是在劇本「開始之前」與「結束之後」,前面一定經歷了甚麼,而戲散了,角色還要繼續前進。
在莊凱勛心中,演員和劇作家、導演一樣,擁有比觀眾更「接近上帝」的視角,身處其位就要開始幫角色長血長肉:他從哪裡來、要去哪裡,他的話語、欲求、恐懼,都要抽絲剝繭,而這不僅不是一個人的功課,且永遠沒有做完的時候。
身為演員,可能覺得已經做得很完整了,但很可能有一天拍到某場戲時,才終於明白戲中角色在那時為甚麼會做這個決定;也有可能演到快殺青時才發現:「糟糕,從頭到尾都演錯了!」怎麼辦?莊凱勛說:「就咬定不飄移。你選擇的方向可能和原本的期待不同,但表演沒有對錯,只有精不精彩、成不成立,最後給分的還是觀眾。」
以甫於8月上映的電影新作《緝魔》為例,莊凱勛透露原本自己和大家一樣,以為這是一部「爽片」:節奏快、口味重、驚悚、懸疑。然而當他時隔一年半終於看到全片,發現落差很大。導演很確定就是要做「沒有隱藏、猜測,只是呈現一個罪犯」這樣的方向。
「這是一部安靜、慢調性的犯罪片,沒有華麗的感官享受,而是要讓你思考;只是台灣幾乎沒有這樣的電影,因此讓人措手不及。」莊凱勛樂觀認為,《緝魔》的出現是個契機,觀眾能欣賞這類表現的環境會愈來愈好。
▲莊凱勛對自己有嚴格的要求。凱渥提供
自我定位》不是明星,只是一個演員
平易近人的莊凱勛,完全沒有大明星的架子,他表示自己從來不會把這個工作當成是明星,而是像銀行櫃員或超商店員,就是五花八門的工作裡的其中一個而已,「假如太把自己當成一個明星,一直困在金字塔頂端,沒有踩到地面,這樣的性格會帶到角色裡,但你不可能一天到晚在演總裁、貓王。」
莊凱勛平常就是素人的生活方式,逛夜市、吃麵攤。他真誠說道:「大部分觀眾都是庶民,但很聰明。你有生命刻痕,還是沒有內涵的空中樓閣,他們都看得出來。」
如此樸實無華,或許因為來自很平實的家庭。原本務農的父母北上打拼,育有三名子女。莊凱勛自嘲身為老么的自己是「異類」,有一天突然說要「搞藝術」,一出門就消失了。每天熬夜拍戲,父母給的錢不夠花,因為做表演要一直去添購不同的造型行頭,家人開始對他感到陌生。
有一次,母親還偷偷問莊凱勛的姊姊:「你弟是不是在吸毒?怎麼眼圈這麼黑?回來都沒精神,錢都不夠用……」他苦笑道,北藝大畢業後花了8年做舞台劇、兩年失業,一直熬到電視上看得到他,才終於和家人拉近距離。
「很多人覺得明星應該賺很多,真的沒有。」從20歲開始演戲,到現在38歲,莊凱勛覺得自己收入好轉、可以照顧家人,是近5年的事。
「一般人在上班賺錢時,我們是很貧窮的。」他語重心長地說,身邊一些很棒的劇場演員都是如此,他覺得自己算是幸運的,因為有很多人還在努力中。
▲平易近人、親和力十足的莊凱勛。凱渥提供
樂當「觀眾」》偷跑到電影院「看」自己的作品
在自己演出的作品上映時,莊凱勛會偷偷跑去電影院觀察觀眾的反應,他笑著說:「喜歡這麼做是因為可以檢討自己當初創作的想像,是否與觀眾之間有連結、是否是流於自溺的表演。」如果演出時設想觀眾會有怎樣的反應,結果進戲院後發現大家都沒有抓到那個點,莊凱勛就會知道下次要如何修正。
這樣的「行動」,他已進行了長達七、八年。不會被發現嗎?「我穿拖鞋、汗衫、短褲,頭髮沒梳,戴個口罩。只有一兩次被發現,真的很好玩,有點像出任務的感覺。」莊凱勛露出頑皮的表情說。
不只台北,他也會去外縣市,可以比較出北、中、南觀眾共鳴點的不同,例如北部觀眾較含蓄,想笑不敢笑;而中南部觀眾很直接,想笑就大笑,處理情感的方式很不一樣,而笑點的梗也有地域性的差異,他開心地表示:「看觀眾比看螢幕還好玩。」
「到底甚麼樣的戲,對甚麼樣的年齡層、性別的受眾會有連結,他們會喜歡或無感等,演員不只在創作與呈現在螢幕上那一刻在和觀眾做無形對話,而是在生活中就要培養出這種嗅覺、敏銳度。」輕鬆行為的背後,其實是莊凱勛嚴肅的自我要求。
苦樂參半》熱愛表演的醍醐味,持續自我挑戰
即使被公認演技純熟精湛,莊凱勛卻語出驚人地表示,每次接到角色時,總有一段時間覺得:「我好像不會演戲……」他說:「因為不會有人把你拎起來擺到角色旁邊,一定是自己像走迷宮一樣去靠近角色。」
他直言道,當演員真的很寂寞,即使有再多朋友,有伴侶、小孩,但是在面對角色時是騙不了人的,「就是只有你跟角色而已。你們靠多近、你們離多遠,永遠只有你自己知道。」
這幾年下來,莊凱勛覺得最困難的,是所謂的「技術層面」。例如短期內要變胖變瘦、要成為職業選手、要學會甚麼特殊能力等。對他來說,扮演「職人」是不能輕忽的,「因為需要專業,但我們的製作環境多半是捉襟見肘的狀況。」他坦言每次遇到這種角色就很戒慎恐懼。
此外,挑戰身體殘缺或某些特殊狀態也很難。他舉例,吸毒者眼白渾濁,毒癮發作時鼻涕、口水會流下來;或是每天喝酒的刑警,瘦到一個狀態卻有啤酒肚。他期許台灣的戲劇環境日後能有更完善的條件來進行訓練,而不是急就章。
談到今後想要嘗試的影片類型或角色,莊凱勛拋出日本「大河劇」這個罕見的答案,還有科幻片、太空片等,他認為這些都是台灣所缺乏的。
此外,氣質沉鬱的莊凱勛從未演過喜劇,在他看來,喜劇很難,但還是想挑戰,「有聽過喜劇是最大的悲劇嗎?」他認為史上經典的喜劇泰斗如外國的卓別林、台灣的許不了,都是在消費自己的悲傷以換取觀眾的笑聲,「喜劇背後是嚴肅的東西,加上它有更多節奏、技術含量更高,不是推心置腹和觀眾交換情緒就能演好,喜劇需要天分。」
「表演是某一種生活態度的分享與體現,坦白講它就是生活,和陽光、空氣、水一樣自然。」沒有慷慨陳詞,也沒有鏗鏘有力的名言加持,莊凱勛平靜地闡述他對表演的定義。
然而,這顆光芒內斂的星星,卻難掩其獨一無二的璀璨,早已在人們心中留下難以忘懷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