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投縣草屯鎮近郊的「瑪利亞咖啡書屋」,前臨車水馬龍的台3線,後邊卻是廣闊的田園,可以遠眺八卦山脈,顯露出鬧中取靜的特殊情趣。咖啡書屋的外牆刷成亮眼的白色,看上去頗具歐洲風情,一、二樓布置成潔淨高雅的餐廳,三樓則提供給「南投縣外籍配偶關懷協會」定期舉辦活動或讓外籍配偶聚會談心。
進到屋內,雖然已經過了午餐時間,一樓餐廳還有幾位客人在用餐,只見老闆娘李麗容親切地和客人打招呼,讓人幾乎忘記這位談笑自若的餐廳女主人是坐在輪椅上的殘障人士......
在南投市從事土地代書工作的簡妙玲是咖啡屋的常客,也是李麗容多年的社會工作夥伴,經常帶朋友來這裡用餐、談心。簡妙玲推崇李麗容有一種獨特的魅力,在群體中總是最亮眼的「焦點人物」。此外,李麗容心思細膩,分析問題很中肯,心裡有困擾時找她「解惑」都可迎刃而解,快速恢復好心情。同行的友人高小姐也附和說:「我是不輕易佩服別人的,像李小姐這樣真的不容易!」
李麗容笑說自己甚麼事都沒法做,只能「坐檯」陪客人聊天!事實上,李麗容從事社會關懷工作已經長達十餘年,但她謙虛地說沒有感覺是在幫助別人,「而是別人一直在豐富我的生活。」
自小不良於行 30多歲才第一次坐輪椅
1960年代,台灣正值小兒痲痺症大流行。當時年僅一歲、剛剛學會站立的李麗容不幸趕上「流行」。由於手腳嚴重障礙,平衡感不好,李麗容小時候走起路來「手舞足蹈」,跌倒後就爬不起來。隨著年紀增長,她的雙腳逐漸無法負荷日益增加的體重,小學三年級起,只好穿鐵鞋、拿拐杖。
幸運的是,家人為她構築了一個「安全」的環境。她說:「我是屬於小兒痲痺的重症,但在家人刻意維護的環境裡,除了感覺行動不方便之外,好像和別人沒有甚麼差別,所以活得開朗、有自信,雖然那種自信就像『井底之蛙』,卻讓我能夠正常地成長。」
令人驚訝的是,李麗容直到35歲左右才第一次坐輪椅。她俏皮地說:「輪椅好舒服,哪裡都能去,不像拐杖那麼不方便,又不用怕摔跤。」
喜歡與人互動 從小就是策劃活動能手
雖然行動不方便,但因為天性活潑、開朗,喜歡跟人聊天互動,李麗容從小就是策劃活動的能手,經常帶動同學辦同樂會、歌唱比賽,寫劇本當導演、指導同學演話劇,甚至帶領同學從溪湖搭公車去八卦山玩呢!這個特質為她贏得極佳的人緣,求學過程與同學相處融洽,並沒有受到歧視與排擠。
大學畢業後,李麗容在哥哥和叔叔合夥的公司擔任採購的工作。與生俱來的親和力成為她生意上與人互動的最佳「利器」,工作勝任愉快,她也滿足於這樣的生活方式。只是天不從人願,這樣的庇蔭一夕生變,哥哥和叔叔因財務糾紛拆夥,李麗容夾在中間很為難,因而選擇離開。當時她已38歲,感覺就像一下脫離了一個習以為常的生活軌道,讓她第一次感受到人生的挫折。
然而,離開公司後,接觸和以往不同的世界,視野逐漸寬廣。她感到一種生命的急迫感,覺得自己年紀不輕了,不能再浪費了。李麗容決定跳脫「被保護」的環境,自己走出一條人生路。
這裡關起了一扇窗 那裡卻開啟了一扇門
當李麗容懷著感傷探索未來方向之際,在員林巧遇高中時的老師張碧霞修女。深具愛心的張碧霞修女正在監獄從事教化工作,她邀請李麗容一起「為別人而活」。李麗容很好奇,就跟著修女到田中的少年輔育院、草屯療養院的戒毒班、南投看守所等四處服務增廣見聞。後來竟不知不覺走遍全國的監獄,足跡甚至遠至綠島。1999年成為虔誠的天主教徒後,李麗容更將社會關懷視為自己的「使命」。
原本離開熟悉的家族公司,當時感覺像是關起了一扇窗;沒想到,其實是為她開啟了另一扇門。
1998年至2004年,熱心的李麗容擔任了兩任「南投縣殘障協會」理事長,她發揮年輕時辦活動的專長,一年至少策劃5至10個活動。活潑開朗的性格感染每一位殘障朋友,讓活動充滿歡樂。「人的好奇心很重要,因為好奇才願意嘗試。因自己愛玩,大家才有機會一起玩。」她笑稱自己是「好奇寶寶」,甚至帶著殘障朋友嘗試浮潛。
打動「總裁獅子心」 帶殘障朋友遊圓山飯店
也許是出自一片為人服務的誠心,李麗容規劃活動時,總是能為殘障朋友找到「意想不到」的資源。她舉例說:「當我看完嚴長壽(當時出掌圓山飯店總經理)寫的《總裁獅子心》後,起了一個帶殘障朋友去圓山飯店的念頭,就很冒失地打電話給嚴長壽,跟他說我讀了他的書,想帶殘障朋友去台北,能不能招待我們在圓山飯店住一晚?嚴長壽居然答應了!」
也許真是「心誠則靈」,李麗容還曾遊說溪頭米堤飯店、墾丁凱薩飯店答應她的請求,招待50位殘障朋友免費住一晚。每次完成任務就會感動落淚:「很多人也沒見過,可是人家就是很慷慨,也沒質疑你的目的,那種恩惠就白白而來!」她覺得那是因為虔誠的信仰,願望就會實現!
除了積極服務他人,李麗容也認真思考自己的未來。因為她和哥哥都很愛喝咖啡,而早年咖啡並不普遍,她想,做個咖啡中盤商應該不錯,就從台北批發咖啡豆到各個咖啡屋推銷。然而只賣咖啡豆賺不了錢,李麗容轉念一想:「做咖啡屋也不錯啊,因為咖啡屋比工廠單純,環境和氣氛都比較好,很高雅、有文化氣息。」剛好哥哥在草屯有一塊地,雖然父母都不贊成,她還是將多年的積蓄拿來蓋房子。
她回憶道:「當時有點莽撞,可是我就想自己創業!」
開咖啡書屋創業 兼顧社會關懷工作
2001年,「瑪利亞咖啡書屋」正式開幕,李麗容一償創業的夙願。已經將公益當作自己志業的她,將三樓提供給「南投縣殘障協會」,繼續社會關懷的工作。
2004年殘障協會理事長卸任後,李麗容馬不停蹄地轉任「外籍配偶關懷協會」總幹事。她說從事這項關懷工作是因為很多殘障朋友娶外籍配偶,覺得與殘障協會是相關業務;心思細密的她還認為男生做關懷外籍配偶的工作不太方便,她自嘲:「我不是漂亮的女人,看起來比較安全!」
咖啡屋的三樓及屋外停車場就此成為外籍配偶聚會活動場所。李麗容一本初衷,用心企劃、舉辦各種活動,也接受縣府或其他單位委託、協辦活動,帶領「新移民」認識台灣風俗民情、學習生活技能,希望她們盡快融入本地的家庭與社會。
談到多年來參與社會工作的經驗,李麗容有感而發:「不管是關懷殘障或外籍配偶,民間團體只能量力而為。」因為關懷協會的成員都是無給職,人力有限、資源不夠,沒有能力做「療傷」的工作,只能辦正面的活動,讓她們聚在一起同樂,學點東西。李麗容認為真正有問題時,還是要回歸到政府各相關單位。
李麗容覺得有些社會人士對待外籍配偶跟殘障團體的態度有所不同。給殘障團體資源時,會從心理上接受;但給外配時會有懷疑,把她們看成是「為錢而來的」,會說「台灣都關心不完了,還關心外籍的」等負面的話。李麗容認為:「其實外籍配偶和本地媳婦沒有兩樣,面臨的婆媳問題、夫妻關係、兒女教養、家庭經濟等等問題都一樣,我們不應另眼相看,何況他們多了語言和生活適應的難題,更需要大家去關懷。」
當「生命線」義工 救了別人也救了自己
李麗容給人樂觀開朗、風趣活潑的深刻印象,很難想像她隨時隨地都必須克服生活上的種種不便,即使喝杯咖啡都有困難。但她認為:「沮喪和樂觀是並存的,不過,我的『內功』很強,遇到挫折能夠很快地自我療傷,樂觀去面對。」
30歲左右,李麗容曾當過「生命線」的義工。她透露,當義工的動機是因為曾經沮喪地想自殺,因此想要知道自殺有甚麼好方法。但是去了之後,看了很多防止自殺的書,結果發現每一種自殺都很痛苦!而接聽求救電話時,在對談中因為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往往會發現對方跳不出來的問題,根本就不需要用自殺來解決。她感嘆地說:「那個過程其實是在幫助我自己。所以我常常在做一些很正面的事時幫助了自己。」
現在的李麗容,認真地過每一天。她說有了信仰之後就聽天主的安排,真的走不出來時就在心裡喊「天主救我」,心情會慢慢平復,就能看到傷害你的人的困境,看到他的無奈,也就釋懷了。
跨越了「障礙」的李麗容,正展現出無比強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