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畫⊙毛球兔
第60期
居處的隔壁開了一間樂器行,同時出租團練室。白天多是門窗緊閉,一直到日暮才會有幾個人前來,背著樂器點著燈火。
樂器行的空間設計很特別,必須爬上幾個階梯才能開門入內,雖位於一樓卻居高臨下,像是比左右鄰舍挑高了半層樓。樓前用木製欄杆圍築了一個小陽台,放幾把小凳,還有一小缸荷花。
記得是一個春杪的傍晚,空氣裡突然傳來一段樂章,耳熟能詳的英文老歌在整個城市蔓延開來。音符穿越空間,敲打每一扇緊閉的門和窗,催促我放下手邊的工作探出窗外。小陽台上兩個人、兩杯咖啡和兩把樂器。露天且不用排隊進場、不需正式裝束的音樂會正在上演。
他們相對而坐,相視而奏,薩克斯風和電子琴的樂聲穿過天際,探入人心。音符隨興而起,默契好得不得了。琅琅上口的旋律,讓我的記憶瞬息跌落,這些糾纏的絲線在緊鎖的抽屜裡等待召喚。我回想起那個寫了非常多信的時光,在那個沒有傳呼機、沒有手機、沒有網路的年代,每一段青澀的滋味,都襯著收音機裡有些哀悽卻並不頹廢的旋律,輕輕唱和。
這兩人甚麼都沒說,就逕自坐在凳上一首接著一首演奏。這個姿態太不尋常,騎車經過的民眾會偏著頭朝他們觀望,或如我停下腳步聆聽。除了車潮與宣傳聲,城市難得充滿柔情,充滿繽紛的色彩。果然是音樂無界。
夜燈初上,樂器行明亮的光線讓這些樂曲格外耀眼迷人。我突然想到舊時的擺渡人,咬根牙籤悠閒地擺盪船槳,把城市載往潭水的另一岸,將你我縮短到最近的距離,不用科技,也無需跨越時空。
每天,陽台上的那缸荷花,我習慣瞧上一眼。這幾個星期荷葉長大,荷花開了,冒出很多花蕊,味道清香。善寫草木蟲魚之文的汪曾祺說:荷花到晚上要收朵,輕輕合成一個大骨朵。荷花收了朵,就是該吃晚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