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兩岸間最轟動、甚至引發全球關注的新聞事件,當屬富士康(Foxconn)員工的「連環跳」自殺案。
這個新聞事件之所以轟動,有很多原因。首先,慘案發生在大名鼎鼎的「富士康」。眾所周知,富士康隸屬「鴻海」集團,是台灣首富郭台銘旗下的公司,在2002年至2004年間,富士康位居中國大陸出口企業200強第一名。其次,今年1月到5月底,富士康在深圳的廠區已經連續發生12起員工跳樓自殺事件。這既罕見又異常的「12跳」,造成其中10人墜樓身亡,2人重傷。
5月25日,在不幸發生第11跳後,鴻海集團總裁郭台銘隔日(26日)除親往深圳處理外,並首次邀請海內外共200多名記者前往位於深圳市龍華鎮的廠房參觀採訪。在參訪過程中,原本以鐵腕強勢著稱的郭台銘,特別對連串跳樓自殺事件三鞠躬道歉,並表示對員工的自殺感到非常痛惜。
郭台銘親上火線滅火
就在郭台銘親上火線企圖安撫員工情緒以及平息外界對富士康的「血汗工廠」指控之後,非但沒有為連環跳「止血」,他前腳剛離開,26日當晚馬上又發生「第12跳」;隔日又發生疑似「第13跳」,後證實為員工割腕自殺未成案件。事情演變至此,外界驚訝之餘,也不得不感到實在「事有蹊蹺」。
富士康「跳樓門」事件發生之初,矛頭都指向富士康的內部管理問題。例如有中國網友自發組織「富士康網友觀察團」,隨即提出第一階段觀察富士康後總結的九大問題點,包括:富士康工會形同虛設、保安部沒有執證上崗、管理人員管理方法粗暴、等級森嚴且對底層員工人格上存在歧視現象、每月超時加班時間約60至100小時違反勞動法、工資偏低、與新進員工簽訂霸王條款、沒有建立系統有效溝通以及員工歸屬感缺乏導致流失率居高不下等。
一位富士康網友說:「現在的我們就是變相的包身工,整天沒日沒夜地加班,到手的是可憐巴巴的工錢,青春耗盡了,年齡大了,連個廁所都買不起,家都不敢想……」
另有一位網友說:「富士康所折射的問題,不是甚麼青年心理問題!是社會經濟問題!我們的年輕一代已經淪為勞奴!30年前,我們的父輩們當工人的時候,生活雖然也不富足,但有房(雖然不大)、有家、有業,他們是國家的主人。而看看現在富士康的年輕人,他們住的是7、8人一間的集體宿舍,不到2,000元的工資收入,根本買不起深圳每平米幾萬塊的房子,他們無法成家立業!他們像工具一樣地被使用著!」
有些一般激進的網友甚至激起「反台」情緒,高叫「富士康滾回去」!
在種種壓力下,富士康宣布調漲薪資,決定自6月1日起,富士康中國各廠區基層員工,包括一線員工、線長及組長,薪資一律調漲三成。其中作業員起薪從每月900元人民幣(約台幣4,250元),一舉調漲到1,200人民幣(約台幣5,600元)。
富士康加薪 港商叫苦
據傳這是因為富士康主要客戶蘋果(Apple)電腦公司派員到富士康調查後,認為薪資過低確實是造成不幸事件頻傳的主因。蘋果因此也計畫對富士康代工產品進行直接補貼。
對大幅調薪三成,代工業者認為,這對台廠並非壞事,因台灣代工廠最大的問題就是殺價搶單,如果身為全球最大代工廠的鴻海率先喊漲,這意味以往殺價搶單的惡性競爭或許有機會改善。
但香港《信報》隨即在6月3日以頭條刊出〈富士康加薪三成 港企料爆倒閉潮〉報導,文章指富士康全面加薪三成,日本本田汽車也因日前爆發罷工潮宣布調高工人薪金二成四。內地勞資矛盾進一步激化,兩大外資企業相繼大幅加薪,將使珠三角8萬家香港企業,尤其是「本小利薄」的香港中小型廠家雪上加霜,爆發倒閉潮。
然而,以上這個「始料未及」的經濟效應,恐怕還不是最「勁爆」的後續觀察焦點。有人甚至斷言,如果中共不善加處理,原本就已經漸漸喪失成本優勢的「世界工廠」,將引爆一波外資出走潮,對中國經濟的未來十分不利。
連環跳背後有暗鬼
另一方面,只要對中國社會稍加瞭解者都會發現,富士康事件背後有「重重疑雲」。原本看起來是富士康醜聞的事件,抽絲剝繭後赫然發現背後有「暗鬼」影舞……
首先,在新聞管制如此滴水不漏的中國社會,要爆出「12跳」的新聞,如果沒有官方允許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有官方指標性作用的新華社發動攻勢在4、5月間連番高調批鬥富士康:〈「連環跳」折射企業文化的冷漠〉、〈富士康別成披著美麗外衣「黑磚窯」〉、〈跳樓門:富士康員工最怕遲到和上級看法〉、〈富士康員工再次跳樓:疑陷被追殺幻覺〉、〈工業化冷漠下的富士康帝國〉……
在中國,如果「高層」授意,就算是連續死了上萬人的新聞都能壓下來。近一點的如新疆暴動、四川地震;遠一點的如六四天安門的坦克鎮壓都可以說沒有壓死人。
5月30日在新華圖片中甚至出了一個〈富士康老闆郭台銘背後的女人們〉的報導,為郭台銘製造緋聞。圖文並茂被點名的中港台美女包括:香港女星關之琳與劉嘉玲、台灣名模林志玲、大陸歌手希亞、第二任妻子曾馨瑩、香港歌星鄺美雲、台灣歌星蔡琴以及大陸女星郝蕾等。
人們不僅狐疑:郭台銘到底做了甚麼,會遭到如此「隆重」的批鬥?
其次,世界上從未有一家公司可以在5個月中連續「跳樓死」12人的。難道富士康是「精神病院」?到底這些人是他殺還是自殺?
另一方面,中國官媒體火力大開的報導,同時也引來了國際媒體的高度關注。路透、美聯社、英國《金融時報》、BBC、《華爾街日報》、彭博新聞社等國際媒體均大幅報導。
然而,國際媒體的報導自然較為客觀。例如英國《金融時報》指出,從工廠硬體條件與待遇來說,富士康不是一般定義上的血汗工廠,但富士康的管理存在一些非人性化做法。
法新社則報導蘋果公司(Apple)執行長賈伯斯(Steve Jobs)親自為富士康的狀況辯護。賈伯斯在加州頗負盛名的「萬事數位」(All Things Digital)研討會上表示:「富士康不是血汗工廠。」他說:「你進去此處,它是一間工廠,但,天啊,裡面有餐廳、電影院、醫院和游泳池。以工廠來說,它相當不錯。」賈伯斯推論,由貧困家鄉離鄉背井來到富士康工廠封閉環境中工作的年輕人,不但親朋好友不在身邊,又要設法適應新環境,身心很有可能難以承受。
富士康的問題還是中共的問題?
國內外媒體開始關注自殺背後的深層原因。其他工廠都發生「民工荒」,為甚麼「條件不好」的富士康,招工處卻還是有上千人排隊等著進來?中國社會為甚麼會有世所罕見的超高自殺率?「血汗工廠」是富士康的責任嗎?
富士康12跳牽引出的中國底層社會不公問題,包括二代農民工的抗壓性、城鄉二元化造成的階級矛盾、戶籍政策的不公、集權社會對工會組織的壓抑等。這些中國社會的「不公不義」正被一一掀上檯面,重新喚起世人的重視。
這把火就像乾旱季節的森林之火一般,頗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勢。在一片鼓噪、撻伐後,香港《南華早報》報導說,中國大陸報紙和網站接到省和中央宣傳官員指令,要所有媒體召回他們在深圳採訪的記者,淡化對深圳富士康員工自殺事件的報導。一些網站的編輯說,他們被告知只能發表政府提供的消息或富士康官方聲明。大陸門戶網站新浪和搜狐用深圳政府的聲明和新華社通稿取代了他們自己的報導。
下文就將逐步追擊:郭台銘到底招惹了誰?「跳樓門」到底有沒有他殺?其次則分別以經濟學以及社會學的角度來探討富士康背後所隱藏的中國社經問題。富士康員工的12跳,不僅跳出台商在中國的困境,更大一部分是跳出中國本身的困境。郭台銘這隻「小蝦米」和中共這隻「大鯨魚」的對決後續如何,值得持續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