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4月的一個下午,上海市黃埔區陸家浜路258號的二樓,一陣騷動在樓房裡蔓延。十幾個上海市府的房屋拆遷人員正在毆打一位70歲的婦女周月珍和她女兒周敏珠。陸家浜公安局長則在一旁觀賞這場全武行。
上海世博背後不為人知的的故事
三個月後,在一百多位上海安全部門的公安面前,拆遷人員把周月珍住家的後牆敲倒,怪手打破屋頂,緊接著一間老房子就這樣倒下。老人傷心、氣憤得渾身發抖,無助、憂鬱的她只好上市府的信訪局陳情,沒想到得到的回覆是官員的咒罵與叫囂:「有種就去北京找胡錦濤、溫家寶告狀啊!」
萬念俱灰的周月珍只好隻身上北京,從天安門廣場的金水橋跳下,企圖以死做出無聲的抗議。但她隨後被救起,送回上海的醫院。因身心受創導致肝癌爆發,上海市府卻禁止她的女兒看望,老人就此孤獨地死去。這是2007年1月28日。
周月珍老太太是眾多所謂「上海世博難民」的其中一位。2002年中國取得世界博覽會主辦權以來,中共當局將之定位為繼北京奧運之後又一次向中國百姓及世界宣揚國威的大好機會,立即著手在上海市中心黃埔江兩岸大舉興建占地達5.2平方公里的世博場地。然而,一般媒體往往忽略,期間有12,000戶人家因而被迫搬遷,其中超過500戶遭暴力強制遷移,周月珍老太太就是其中一個。
還有一個同樣令人唏噓的案例。上海市民何茂珍,丈夫王炳軍因車禍變成植物人,因此在家專心照顧丈夫。何茂珍擁有一棟一千多平方公尺的房子,上海市府為了世博建設,以180平方公尺的最低額徵收她的房子。這樣的價錢根本無法擔負丈夫的醫療費用,何茂珍因此拒絕簽約。2004年3月,拆遷人員衝進她的房子裡,粗魯地把她躺在床上的丈夫拖出,強占了她的住所。何茂珍從此居無定處,無法照顧植物人丈夫,上訪多年毫無結果。今年3月,何茂珍宣布控告世博會,成了世界第一個控告世博的難民。
韓正現象vs 中國冤民大同盟
場景轉到2010年4月30日晚,世界博覽會在上海風光開幕。燈光、煙火絢爛,1,200盞探照燈、雷射燈與6,000個LED球順黃埔江而下,不停打著「城市,讓生活更美好」的口號。此情此景,看在世博難民眼裡,恐怕是五味雜陳……
上海世博開幕的前一個月,上海市長韓正來台參訪四天,在台灣掀起了一股熱潮。當時也有媒體隨之大讚上海的繁華,並稱上海官員在專制體制下大刀闊斧,啟動了「大建設」,歷時12年,「整治黃浦江,遷走數千家工廠……以及即將開幕的上海世博園區」,快速地由「廢墟蛻變為繁華」。相較於台灣民主制度下公共建設的「沒效率」,韓正來台也把面子帶回了上海。
或許上海市的「大建設」是當政者展示政績的風光樣板。上海新穎高聳的摩天大樓,加上居高不下的GDP成長率,也使世人內心充滿一種莫名的憧憬。但是,外界鮮少關心的是,在光鮮亮麗的背後,對因上海城市建設而被暴力拆遷的受害者而言,卻是多少辛酸、多少血淚…… 就在韓正來台時,一位上海女子也來到台灣,她叫沈婷。對於台灣民眾而言,沈婷是一個陌生的名字,因為她不是政商名流,也不是黨政高員。她只是一個在上海長大的平凡女子,但卻見證了整個大上海在城市化建設過程中的血淚史——官商勾結以公共建設之名犧牲了小市民的利益,強制拆遷居民住宅,使許多上海市民變成有冤無處伸的難民。 沈婷目前是「中國冤民大同盟」主席,她代表許許多多上海拆遷受害者,來台對韓正嗆聲,同時也向台灣媒體、民眾,揭露上海世博血腥殘忍的一面。 沈婷指著一張女子照片說:「這個是上海世博難民周敏珠,曾擔任我們中國冤民大同盟的宣傳。她在北京上訪的時候被刑事居留一個月,期間被強迫餵食不明化學藥物。不到半年,肺都變成黑的,在09年9月3號去世,享年53歲。」 接著沈婷翻開一張滿臉是血的男子照片,當這張照片映入眼簾時,剎時空氣凝固了數秒。照片中的男子橫躺著,大概已經昏迷,鼻子、嘴角周邊盡是濃濃的血塊……沈婷停頓了一會兒才語帶悲悽地說:「這也是世博難民叫段惠民。他也是去北京上訪,在被抓回來的火車上被公安人員暴打,內臟全部出血。進到勞教所以後不到一個月把他推出來,最後死在醫院裡……」 沈婷拿出「中國冤民大同盟」自行印製的書籍《上海世博恥辱》,裡面都是因上海世博而慘遭拆遷的受害者故事。沈婷沉痛地表示:「世界各地都有拆遷,但是在中國的拆遷就會造成人命傷亡和很不公的待遇。」這些不公待遇,除強遷和暴力相向外,依法上訪告狀時,還會受到當地公安的迫害、拘留、監禁和勞教。 而這些記載,只是大上海城市拆遷過程中受害者的冰山一角。沈婷估計,自從1990年代上海開始城市建設以來,至少有200人死於非命,幾千無家可歸的冤民成為北京信訪辦的常客。「他們不怕抓,不怕被關押,被抓到勞動教養院後又繼續上訪。這種人很多。」 上海世博開幕後,沈婷將一直在聯合國大廈門口抗議。抗議活動將一直持續到世博結束為止。「在中國現行的制度下,要說清楚一個是與非,非常的艱難,而且要花很多精力。但我們現在走的路,已經給後面的訪民拓寬出一點空間。」 「中國冤民大同盟」雖然不是政治團體,但要求基本生存權利的同時,就會衝擊到政治權利的領域。沈婷說:「我們這些底層的民眾,要求民主太遙遠,但我們在整個討回自己財產的過程中,已經體現了公民力量的覺醒。我們要求法制的完善、依法解決問題,若法制能進步,民主也會進步。」 剩下的路或許不長了,但還要繼續走下去……上海拆遷戶和世博難民何時才能分享到上海市的繁華?或許這是每個去世博參展的人應該問上海市府的基本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