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客愛美食,所以我們有著舉世最高密度的餐飲業,不管是大宴小酌、輕食小酌或地方小吃,選擇多到可以一年都不重複。不是只有電視上的美食節目,相信很多人也都有豐富的美食經驗,美食經更是頭頭是道。
儘管人是善變的,對於舌頭的探險充滿好奇心,但是另一方面,人的味覺記憶卻是念舊的,對於熟悉的味道,有時會出現非理性的依戀。這種固執,我把它解釋是一種鄉愁情懷,是經過我在外國漂泊一段時間後,聞到滷肉飯的香氣後卻嚎啕大哭的驗證。
台灣人對於吃是既多情又深情。因為多情,所以總是勇於嚐鮮,小小的島於是成了創作料理發展的天堂;因為深情,所以固執於記憶人情,開了幾代的小攤子依然人潮絡繹。每每到舊市區的小攤,例如永樂市場旁、保安宮附近、艋舺祖師廟附近或台南的西門圓環邊,在路邊或樹下吃一碗羹,讓自己悄悄地融入那一片街道風景裡,體會那種時間河流的脈動,很有一種放鬆靈魂的恣意。
這類歷史悠久的小店小攤對於烹食方式、食材的來源可也是固執得很。在「阿公或阿嬤那時代的味道是絕對不能變」的前提下,店裡常見的是吃了好幾代的老客人或老老客人。在「沒吃就覺得怪」的魔咒下,彷彿儀式般地天天光顧或隔幾天光顧,將味道的記憶傳給一代又一代,人的關係也淡淡卻緊密地連接著。
這種時光隧道的探訪,鼻子嗅到的、舌頭所嘗到的,不只是美味,還有更多的人情味。我不經意地踏入,總會發現到小店廚師與老客人之間的情誼與時光的動人風景。而食物因為有這人情的溫度,多了另一種滋味。
於是乎,我寧可餓著肚子,只為找到隱匿在巷弄裡的小店,享受那短暫片刻的暖暖人意;或者到新生北路巷子裡的小壽司店,隔著吧檯,跟壽司師傅天南地北地寒暄;在大雨後的傍晚,騎著車到同安街的廟口,只為自然不過地跟老闆娘要碗麵線羹跟臭豆腐,跟一些當地老住戶,有默契地一起靜靜地吃完付帳。
那麵線羹十幾年來如一的料多與清爽,沒有誇張的爆香,肉羹香氣的清湯滋味真美啊。小店一直沒有擴張,簡陋樣子始終沒變,包括美麗的老闆娘那酷酷的表情。我跟很多當地人一樣,一直默默地愛著這味道。這個不變總會帶給我莫大的愉快。我心裡總期盼著,這樣的滋味永遠都不要變。
高雄的中央公園站旁的光復一街,也有家傳了二代的乾麵店,用餐的時間顧客絡繹不絕,許多老客人衝著老闆古意和氣的笑容,幾乎是天天報到。他的乾麵是幾十年前道地的口味,細而彈牙的麵條,淋上拌著細蔥爆香的肉燥,配上一碗免費的清湯,是經歷困頓年代的長輩們記憶裡幸福的滋味。
人情的滋味,或許是美食的最佳調味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