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首台灣四、五年級生耳熟能詳的童謠〈我家門前有小河〉如此唱著:
我家門前有小河
後面有山坡
山坡上面野花多
野花紅似火
小河裡有白鵝
鵝兒戲綠波
戲弄綠波鵝兒快樂
昂首唱清歌
歌詞裡的情境,對於現今都市人來說,宛如天方夜譚。
在台灣,大多數的都市人可能都有過這樣的經驗:原本打算利用週休二日到郊外的健行步道或森林遊樂區走走、放鬆身心,沒想到在入口處就被大量的車潮堵得不得其門而入;即使好不容易走上步道,四周卻充滿了人潮、攤販,一點也沒有「遠離塵囂」之感。一番折騰下來,明明是想貼近大自然,卻不知不覺變成了市集之旅;芬多精沒吸多少,倒是吃了一肚子特產!
然而,在60、70年代,我們的爺爺奶奶、爸爸媽媽的時代,甚至是我們的童年,都曾與大自然緊密接觸,並留下美好的回憶──家門前有棵大樹供孩子攀爬、嬉戲,累了就在樹上睡、餓了就摘樹上的果子來吃、無聊便抓樹幹上的甲蟲玩。那時,生活或許不富裕,但走出家門就是自然教室,每天都玩得新鮮有趣。
曾幾何時,走出家門想擁抱一棵樹、攀爬一棵樹,居然變得這麼難!在寸土寸金的都心地帶,家前有個小花圃,陽台上有幾盆小花、小草,便深覺足矣。
人與大自然的距離,似乎越來越遙遠了……
難道,這就是都市居民的宿命?
趨勢1:
聯合國定2011年為「國際森林年」
聯合國將今年(2011年)訂為「國際森林年」,主題為「我們的森林」,希望能夠促進公眾意識到「世界森林以及依賴森林為生的人口」所面臨的挑戰,並期許各國在森林管理、保育及永續發展上能夠有所進展。
「聯合國糧食及農業組織」(The Food and Agriculture Organization of the United Nations,簡稱FAO)林業部總幹事愛德華.羅哈斯(Eduardo Rojas)表示:「適逢國際森林年,有必要強調人與森林之間的關聯性,以及森林由當地人民以永續和創新方式管理的種種好處。」
鑑此國際趨勢,我國農委會林務局則以老樹為號召,推出「國際森林年──建國百年台灣老樹巡禮展」以及「台灣百條步道任你行」等兩大活動,作為對於國際森林年的回應。各地也陸續舉辦相關研討會、環境教育活動,期望能夠建立「森林乃全民共享」的觀念,鼓勵大家一同來關心生長在這塊土地上共有的珍貴林產。
台灣地狹人稠,大部分「森林」都在杳無人煙的高山峻嶺中。都市人真的可以擁有「森林」?或是退許多步想──可以擁有「老樹」嗎?
以台灣首善之區的台北市為例,市民可以享有多少「綠資源」呢?根據台北市政府工務局公園路燈工程管理處統計(參見表一),台北市占地最廣的是「保護區」(大多是山坡、水源地),有11,354公頃,占總面積的41.77%;再加上農業區、風景區以及河川區,台北市的「綠地」恰約一半(即「其他土地」共計占50.69%)。如果由台北市的人均綠地(台北市總綠資源面積÷人口數)來看,今年(2011年)為52.673平方公尺/人,也就是說台北市平均每人享受的綠地約莫有16張榻榻米大小。
由數據看來,台北人享有的綠地似乎並不少。然而,在都市中心,除了公園外,舉目所見還是「鋼筋水泥」。若要接觸真正的「大自然」,還是只能選擇驅車前往郊外的森林步道或是遊樂區。
如果,在都市居住的我們,在家也可以享受森林浴,那將是多麼美妙的一件事!
這樣的願望是「痴人說夢」嗎?
趨勢2:
「社區林業」讓都市森林成為可能
關於林業經營的觀念,原本多半由國家主導。因此,其經營管理常因政府部門、環保團體以及當地原住民族之間觀點不同而有所爭議。例如國家公園的劃設,常因限制在地社群的資源取用,導致當地居民激烈抗爭。不僅台灣如此,長久以來,國際上自然資源的管理也因為以中央集權、科學管理及菁英參與為主流典範,長期下來往往忽略了在地社群的人文社會脈絡,時有抗爭爆發。
1970年代開始,許多由國家政府管控的林業逐漸蕭條,不僅森林漸次消失,以森林為生的億萬人民也因而失去生計。因此,1978年世界森林大會呼籲改用「社區」為基礎的森林管理方法,以達到保護環境與舒緩人民貧困的積極效果。
依據美國農業部林務署之定義,「社區林業」(community forestry)係指「林地所有人或經營人為求整體社區之利益,結合各種森林經營目標,所從事之林業活動」。
實際上,「社區林業」的定義在不同開發程度的國家有所不同,但大致上都強調「人」與「森林」兩者間的關係,培養社區「由下而上」、「居民參與」的自主能力,並將環保生態精神帶入工作之中,強調社區民眾參與地方森林資源經營,與林業機關共同分擔經營發展和維護管理的責任,並分享執行成果。
因此,近幾年來國際間的森林保育,已逐漸由傳統公權力的「政策管理」模式轉向「社區林業」模式,也就是透過當地民眾參與周遭森林保育、教育、維護的方式,增加林業教育和推廣的效率。世界自然保育聯盟(IUCN)的環境與發展部主任瑪格尼絲(Stewart Maginnis)表示:「森林管理由地區來主導,對地區而言不僅是一項高利潤的公共投資,也是輔助當地發展的優良選擇。」她還認為,「社區林業」甚至可以改變世界經濟,不但是一項革命性的作法,更重要的是可以讓人類未來的生活變得更好。
此外,「社區林業」的範圍是有彈性的,可以是村落、鄉鎮、城市或特定地理區域,其範圍視森林經營主要影響的區域而定。在台灣大致上分為「城市」、「鄉鎮」、「山地」三大部分,後兩者主要針對風景區與步道等進行維護、導覽、解說,也是台灣目前發展「社區林業」的主力,不僅可以提供民眾休閒遊憩的場所,亦可顯現出在地的獨特性。
台灣林務局以「林業走出去、民眾走進來」概念,自2002年3月起開始試辦「社區林業——居民參與保育共生計畫」──全計畫共分為三個階段,針對各社區不同的發展狀況進行補助。其中第一階段為「理念宣導及人才培育計畫」,第二階段為「林業示範社區營造計畫」,終極目標則是第三階段的「森林協同管理計畫」。林務局期望透過階段性的補助計畫,培養社區對於森林保育的基本概念與能力,營造優良的居住綠化環境,最後達成國家與居民共管林業資源的終極目標。
截至2010年,在第一階段的計畫案中,全台共計有135個社區、142件計畫接受補助,「社區林業」已然成為台灣森林保育的新趨勢。
國立台灣師範大學地理學系教授廖學誠稱許道:「過去認為森林資源是國家的,管理也是由國家主導,是一種由上而下的方式。現在剛好顛倒過來,森林是全國國民的,當地社區有甚麼構想,對周遭自然資源使用有甚麼期望,政府可以怎麼樣來協助,讓這個森林能夠在永續經營之下達到最佳化,我覺得這也是台灣民主化過程一個很大的翻轉。」
趨勢3:
在地居民主動參與,森林來我家!
台灣目前「社區林業」計畫的主要發展地區,大多是鄉鎮郊區或是原住民居住的山區地帶。打從林務局開始推動社區林業即長期參與、指導的廖學誠表示,「城市型」的社區林業最大缺點是沒有足夠的森林綠地可供民眾參與,也因此無法像鄉鎮或山地型式那麼引人注目。
不過,有弊就有利,廖學誠認為城市型社區林業還是有其獨到之處:「都市化的生態資源雖然很有限,但是透過一棵樹、一條溪,讓台北市民可以參與自然資源的經營管理,其實是非常有意義的。而且都會型的社區林業跟鄉村、山地類型的最大差別是在人才素質。城市裡可說是人才濟濟,大家對於申請經費、推動執行與核銷等工作都會有基本的思維,所以其實運作起來很流暢,發展很快速。」
由於城市裡的自然資源相對略顯不足,廖學誠指出以台北市社區來說,較為適合發展第一階段的社區林業計畫,尚無發展至第二、三階段的需要。
廖學誠也認為,在台灣,「社區林業」應該說是文化建設委員會所推動的「社區總體營造計畫」的一個持續。廖學誠表示,若非文建會於多年前便開始推行「社區總體營造」,提升民眾的社區意識,林務局的社區林業計畫也不會成長得如此迅速、健全。
「都會型的環境教育,我覺得做得非常好,而且這也是都市居民比較喜歡參與的部分。透過社區自己舉辦的宣導和解說課程,居民在知性上、感性上都有很大的收穫。我認為這也是城市型社區林業的利基,因為很多人想接觸自然,透過社區發展協會或是非營利機構(NPO)讓市民有機會接觸自然,這是很好的發展方向。」廖學誠並表示日本現在也在朝這個方向走,稱之為「里山」計畫。
除了提供民眾接觸、認識大自然的更多管道,「社區林業」在城市的執行,也逐漸凝聚了當地社區居民的集體意識,對於自己生長的環境投入更多心力去維護,並得以和其他社區彼此切磋觀摩。雖然成效難以量化,但廖學誠認為這樣一個新的林業管理思維非常好:「一開始林務局推動可能沒想到會帶來這麼大的效益,但其實『社區林業』是一個逐漸發展茁壯的有機體。而且政府能夠把經費、林班地撥出來讓全民共享,我覺得這精神就是很值得、很不容易。」
事實上,目前台北市已經有數個社區做得有聲有色。值得一提的是,這些社區並不是高級住宅區,也不是甚麼自古以來的風水寶地,然而其成果令人驚豔。
以下就透過隱身在台北市的一棵大樹、二座小生態池、一片河岸綠地,來探尋剛剛萌芽的「社區林業」的未來。也許在不久的將來,即使在都市,透過社區的發展營造,我家門前也可以有一座小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