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寫這方面的文章已經很久了，卻猶豫再三，因為談養生，很容易流於「電台賣藥」的江湖氣，潔身自愛者多半自動避開；另一方面，我的養生想法雖然源自經濟思想和舉重體驗，基本上和塔雷伯（Nassim Taleb）的「反脆弱」（Antifragile）雷同，更和孟子思想吻合，既然讀者已經有很好的典籍可以參閱，又何須多此一舉？加上筆者並不是高齡九十以上養生有成者，總覺得有些唐突。
然而，時下談養生總是討論如何保養，極少論及「反脆弱」的觀念，這不能不說是一個遺憾。另外則是我個人的實際體驗，發現短暫的重度操練確實對身體產生不一樣的效果，這不是一般輕運動所能達到的。加上此一養生觀念不用花錢吃藥或是迷信昂貴偏方，源自老祖宗，值得介紹給更多的人參考。
▲塔雷伯（Nassim Taleb）提出的「反脆弱」理論和孟子思想吻合。Getty Images
皮膚過敏和保護主義
今年我皮膚嚴重過敏，現在沒事了，但全身各處（包括臉上）留下許多黯沉、粗糙、類似癩蝦蟆皮的斑塊，整個人看起來像老了一、二十歲。原本以為我有舉重和慢跑等運動習慣，假以時日，這些斑塊會自然消退，不料好幾個月過去了，完全沒有改善跡象。後來試著採用高強度間歇訓練（High Intensity Interval Training, HIIT），才幾個星期就明顯起色，漸漸回復皮膚原有的平滑與光澤，雖然沒有百分之百，但已經很滿意了。和我同一讀書會的朋友好奇地問我吃了哪種藥？答案是完全沒吃藥，就靠操練而已。
請暫時放下養生，先思考一個古老的經濟問題：保護主義。在一個經濟體系裡，原本存在大大小小的廠商，其效率、應變能力、經營實力等各不相同。此時，如果有人從國外引進價錢更便宜的同樣商品，或是產品的原料價格突然大漲，那麼國內廠商就會受到衝擊。體質健全適應力良好的廠商可以立即調整，並存活下來。但體質較弱的邊際廠商，原本經營就很辛苦了，如今受此打擊，只有倒閉一途。
保護主義的政府通常會出手相救：或是禁止外國貨進口、課徵關稅，或是暫時讓原料價格凍漲，並提供補助以保護弱勢廠商。在這些政策之下，體質較差的廠商固然存活下來，代價是整個經濟體系弱化而且效率變差。現代經濟的觀念偏向於撤掉保護主義，淘汰效率較差的廠商，以保持整體經濟的活力和效率。
回到養生問題。我身上那些黯沉的異常斑塊，其實是受損的皮膚，活力較弱。這有如經濟體系裡實力較弱的廠商，如果我加以保護，提供良好的環境，它們便繼續存活，身體捨不得淘汰這些皮膚，代價就是全身皮膚繼續黯沉下去。
孟子養生原理
那麼該如何操練，讓這些受損皮膚加速淘汰呢？來自舉重的經驗是，只要負荷短暫達到體能極限，就可以讓肌肉纖維產生「微傷害」，接著身體會自動修復，並得到更粗壯的肌肉纖維。可惜舉重通常只是某些部位的活動，我需要全身性的操練。因此我試著在短暫熱身之後，就盡全力衝刺或猛烈跑跳，衝刺時間通常不超過30秒，此時已是氣喘如牛。待呼吸恢復平順，再同樣操練個一兩次。這就是時下流行的HIIT（High Intensity Interval Training，高強度間歇訓練）運動方式，全程從暖身到休息結束通常不到30分鐘，而且真正劇烈操練的時間恐怕不到五分鐘。別小看這短短的五分鐘，平常沒運動的人這麼激烈操練下來，一定全身痠痛。接下來也很重要，就是正常作息兩、三天，讓身體自然恢復。不要頻頻操練，一個星期做兩次或三次就夠了。
基本原理很簡單，在爆發式的操練當中，身體的能量供應很快就達到緊繃狀態，強壯的健康細胞和較弱的不健康細胞同時爭奪氧氣和養分，較弱的細胞就有可能因此遭到淘汰。經過操練，淘汰老弱細胞、留下比較強壯的，再經過修養，身體當然就更強健了。依照這個原理，生物體需要操練，而且不能長期沒有逆境。它們甚至先天上就喜歡逆境，這和脆弱的東西最怕意外衝擊正好相反，所以塔雷伯稱之為「反脆弱」。
哲學家尼采有句名言：「殺不死我的，使我更強壯。」依照這個概念，凡能產生可控制的逆境，都是可行的養生法，可以和HIIT訓練搭配實施。例如偶而一餐略過不吃、洗冷水澡、赤腳走石子路、劇烈跳躍等，原則上只要達到短時間刺激即可，有的甚至只要幾秒鐘，然後充分休息。注意不要長時間處於逆境，那可能造成不可恢復的傷害。
最後，這個原理其實我們的老祖宗早就知道了，而且大家耳熟能詳。《孟子》名句：「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這段簡直就是當代最熱門的養生法，除了運動操練，還包括間歇性斷食呢。孟子當年應該有很深的觀察和體會，發現越是經常磨練的人，身體越是健康。
更厲害的是，孟子還知道，同樣的道理不僅適用於身體，也適用於心理，更適用於國家：「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恆亡。然後知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也。」逆境操練原理適用於國家、社會、團體、個人、組織、或是生態系。寫到這裡，我由衷地敬佩孟子，二千多年前就為我們解開這個宇宙生生不息的祕密。因此，與其用拗口的「反脆弱養生法」，不如就稱之為「孟子養生原理」吧。
親愛的朋友，您有多久沒劇烈跑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