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反送中對台灣產生的「蝴蝶效應」

6月9日舉行「反送中」示威活動,百萬人上街遊行抗議《逃犯條例》。Getty Images
第202期
何清漣
作者為旅美中國經濟專家與評論家,美國《商業周刊》1999年評為「亞洲之星」。其著作《現代化的陷阱》一書被推選為「30年中國最具影響力的300本書」。

香港人民在6月9日與6月16日連續兩次舉行「反送中」示威活動,結果是以特首林鄭月娥向香港人民認錯道歉暫告了結。外界將此視為習近平執政以來第一次政治示弱。儘管我認為這只是習近平形格勢禁之下不得不作出的讓步,但這次事件對台灣產生的「蝴蝶效應」卻意義重大。

 

反紅色滲透情勢之下,親中成負面因素

台灣近年來紅色滲透十分嚴重。今年5月份我因發行拙著《紅色滲透:中國媒體全球擴張的真相》訪問台灣,發現儘管該書涉及台灣的只有第五章「中共政府對台灣媒體的紅色滲透」,文中徵引的資料主要是過去二十年來台灣的各種文獻資料,卻引起了台灣各界的反響與共鳴。無論是演講後的對話還是座談,台灣各界人士基本都同意我對中共對台灣紅色滲透的以下分析:

一、政治上,以國民黨中的親共人士作為其在台灣的代理人。這些人分布在台灣各界,名字台灣人也都知道。馬英九政府時期,台灣與中共走得特別近,一度要與大陸簽訂兩岸一體化的《服貿協議》,就是這批中共的政治代理人在起重要作用。

二、經濟上,在大陸投資的台商們由於利益牽引,大多數都與中共維持良好關係。少數台商即使內心不喜歡中共,也不敢以真實態度示人。這讓中國大陸很容易達成「以商制官」的目標,讓台商牽制台灣政界。

三、文化上,對台灣的傳媒業與大學進行滲透。對台灣傳媒業的滲透,我在《紅色滲透》一書中有詳細分析與論述。對學界與出版業則是利用允許訪問大陸作管控籌碼。如果對大陸友好,學界人士可以每年赴大陸訪問並獲得相關單位接待交流,拿到相關資料以供研究;出版業則可以與大陸保持文化交流,讓大陸進口本出版社的圖書。大陸市場大,這一招挺管用。

四、從台灣基層到宮廟,中共都在積極滲透。2016年台北市一百多位里長前往上海,六天五夜行程只自費1.5萬新台幣,到達上海後由上海台辦招待,還舉著「中國統一是責任」字條合照。2017年,有網友爆料中國解放軍將軍轉貼一份中華台北村里長聯合總會草案,號召台灣村里長入會。台灣中廣網找到了這份文件,內容是大陸將就環保文化老人福利等進行交流。兩件事情被聯繫起來,台灣社會普遍質疑,這是國台辦擴大台灣基層村里長組織活動的統戰,而籌備會發起人就是台北市里長聯誼會總會長勤榮輝。台灣村長、里長是民選的,政府無法可管,但台灣人普遍擔心2018、2020選舉,這些村里長恐怕幫中國支持的候選人拉票。

 

台灣:2014年太陽花運動局勢再現

總的來說,5月份的台灣,凡珍重台灣民主的人士都有程度不等的焦慮感,當時國民黨內部韓國瑜與郭台銘二位的選戰正熱,民進黨內部「英德之爭」也難見分曉。但是,台灣社會對紅色滲透的警惕性已經被喚醒,陸委會官員等已經在呼籲台灣媒體要愛惜來之不易的新聞自由,對北京的同路媒體要警惕。台灣是有福的,恰在此時,一直被北京視為改造台灣的樣本香港出了「反送中」示威。

反送中示威緣起於香港特區政府要修訂《逃犯條例》,2019年,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提交香港立法會審議這一法律草案,以向中國大陸、澳門和台灣等司法管轄區移交嫌疑人和進行法律協助(因此稱為「送中法」)。此提案源於潘曉穎命案,特首林鄭認為現時香港法律無法向台灣要求移交嫌疑犯,宣稱原有逃犯移交條例不包括中國大陸及澳門亦是「法律缺陷及漏洞」。草案甫經提出,招致社會各方質疑,認為香港作為獨立司法管轄區的獨立性或遭削弱。

港英政府留給香港最大的政治遺產就是法治,一國兩制的主要區分也在於法治。香港回歸歷經22個寒暑,港人普遍認為一國兩制界線逐漸模糊,法治制度被視為最後一道防線。法律界早就對香港法治遭受大陸政治侵蝕憂心不已,人大釋法、一地兩檢對香港法治的破壞早就成為香港法律界批評的焦點。自2014年開始,一連串社會運動和衝突引起的訴訟,包括黃之鋒等人衝擊政府總部、反東北規劃衝擊立法會、旺角騷亂到青年新政議員闖會議廳,被判囚的社運人士多達幾十人,主張港獨的社運領袖梁天琦、占中九子等人均被判刑,輿論視為這是對香港法治的踐踏。

在這一背景下,今年6月,香港各界要求特區政府撤回逃犯條例,停止修法。在6月9日反送中大遊行中,參加者共有103萬人。香港當局使用了催淚彈、橡皮子彈等低殺傷力武器,激怒了香港人。於是有了6月16日200萬人參加的大遊行。在香港人民的合力反抗、美國提出取消香港特別關稅區立法的壓力下,香港特首林鄭月娥向香港人民認錯道歉,承諾無限期推遲修例。

於是香港反送中示威產生了第一項成果,台灣執政黨民進黨於6月13日公布總統初選民調結果,蔡英文總統以8個百分點勝出,代表民進黨參加2020總統大選。就連民進黨主席卓榮泰也承認:「也許這就是歷史的宿命,就在香港人民勇敢地行使他們的權力及使命,為了下一代香港人不用再有這樣的負擔,同樣這一天,民進黨經過漫長、相當波折的總統初選,終於產生了候選人。」

前一向組織了四十萬人參加的韓國瑜造勢大會所造成的氣勢,立刻頹敗了不少。

 

習近平為何不敢強硬?

如同我在〈暫緩香港衝突 北京有何政治考量?〉(台灣《上報》6月13日發表)中分析的那樣:習近平作為中共當家人有三重考量:

一、不能破壞台灣自去年九合一選舉以來的「大好形勢」。這一次香港「反送中」為蔡英文克服黨內障礙幫了忙,但中共顯然不願意就此罷休,還得再努力拚一把,希望將自己的代理人送進總統府。

二、必須考慮美國的制裁。6月13日,美國國會兩院兩黨議員重新提出《香港人權及民主法案》,該法案將提高評判香港是否享有充分自治的標準,要求美國政府每年認證香港的自治狀態,從而決定是否維持香港所享有的特別關稅區地位,並將制裁侵權官員。這張牌,川普去年就想打,因國內反對聲音太大,直到此時才算水到渠成。

三、習近平必須考慮香港政府暴力升級之後,自己會陷入何種境地。如果暴力再升級,真弄出個香港版六四屠殺,習近平其實兜不住。30年前那場屠殺,鄧小平雖然兜住了,不僅改革功業攢下的名聲付諸流水,還背上罵名、惡名,被稱作「六四屠夫」。習近平在中共黨內,既無鄧參與中共建政之勳,又無倡導改革之功,更無鄧之魄力與手腕,在國際自由港香港弄出一場六四事件,加上如今內憂外患,實在難以鎮住。

後面兩因素,對台灣問題也適用。香港如果失去特別關稅區地位,中共有許多不便幹的事情,就無法再借道香港由香港出面做。對台用兵更是打破地緣政治格局、牽動美國神經的大事,比六四屠城的影響更大,習近平必須考慮自己能否控制住局面。


▲6月16日,總人口750萬的香港,有200萬市民上街抗議《逃犯條例》惡法。Getty Images


香港人口共為750萬左右,成年人中有200萬人上街抗議,說明香港已經被中共逼成了一個反對者雲集之地。這次香港蝴蝶搧動翅膀,如同當年占中運動將台灣的太陽花運動推向高潮一樣,再次讓台灣這隻溫水裡的青蛙跳了出來,開始自救。今後,台灣應該與香港形成犄角之勢,互相呼應,對抗中共的步步進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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