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記得2019年底，雖有中美貿易大戰，世界各大股市仍然十分熱絡，甚至屢創新高，經濟景氣也是蒸蒸日上令人振奮。人們當時再怎麼也無法想像，才過一個農曆年便傳出疫情，並迅速向全球擴散，不到一個月的工夫，全世界紛紛封閉國境，主要都市實施管制，幾乎所有的活動都停止。有人說這是大自然反撲，預示人類的大災難。
▲蓋婭假說認為，在自體穩定性的機制下，一旦地球出現失序事件，大地之母就會出手干預，把環境拉回適合生物繁衍的狀態。Adobe Stock
希臘神話大地之母——蓋婭
從蓋婭假說（Gaia Hypothesis）來看，「反撲」或許太嚴重，倒比較像大自然對人類的矯正和規範，為了維護地球生態的永續長存。
蓋婭假說是1970年代英國化學家洛夫洛克（James Lovelock）和美國微生物學家馬古利斯（Lynn Margulis）合作提出的。當時任職於美國太空總署的洛夫洛克發現，地球的大氣組成和鄰近行星完全不同，而有了一個大膽假設：生物並不只是被動地存活在物理環境中進行物競天擇演化，而是能夠改變環境，和環境產生密切互動，進而整合成一個超級體系。這個超級體系裡的溫度、氣候、空氣組成、酸鹼度等因素，會自行維持在一個穩定的範圍，適合萬物的生存，此一現象稱為自體穩定性（homeostasis）。於是，地球生態系就好像一個超級生命體，故以希臘神話的大地之母——「蓋婭」（Gaia）來命名。
把地球和地球上的所有生命視為一個整體，同時還是一個超級活體，這觀念在當年受到很多質疑和挑戰。現在雖然正統科學對此還抱持懷疑態度，接受者已漸漸普及，許多人已稱之為「蓋婭理論」，尤其是「大地之母」的比喻，一般人很容易理解。如今，哲學、環保、社會科學等領域也越來越多人採用這個假說。基本上，在自體穩定性的機制下，一旦地球出現失序事件，大地之母就會出手干預，把環境拉回適合生物繁衍的狀態。地球大約在35至38億年前就有生命存在並繁衍至今，想想看，能夠維持這麼長的時間，中間經過了多少天災地變、彗星撞地球等，這大地之母是何等堅韌、何等神奇！
從大地之母的角度看，人類其實才是當前最失控的一群：過度使用資源，讓地球失去平衡。雖然環保人士不斷奔走呼籲，要人類節制，但是在經濟掛帥、成長優先的意識形態下，人們終究還是執迷不悟。眼看地球就要毀在人類的手上，終於，大地之母出手，病毒出現了！在疫情之下，人類不得不停止所有非必要的活動。工廠停工不再排放黑煙，汽車不跑、飛機也不飛了，油價瞬間暴跌，人們非必要不出門，更不能出國。地球總算得到一個喘息機會，這在以前是無法想像的，全體人類竟然這樣安分地生活了半年之久。現在雖然各地已陸續復工，企圖恢復「正常」生活，但疫情尚未完全結束之前，活動仍受限制。
別擔心，大地之母的動作，並不是為了懲戒或復仇，而是為了治癒傷害，讓萬物回復生機。換言之，只要人類有所節制，把我們對生態的破壞縮減到大地能夠忍受的程度，讓大自然得到足夠的時間療養，大地之母就會放我們一馬。如果人們仍然以為，只要疫苗出來，有了抵抗力，疫情就會結束，於是大家就可以回復原來的生活，繼續揮霍地球資源，這是見樹不見林的看法。達爾文主義的適者生存論只從個別物種的角度去理解演化，忽略地球萬物的共生概念。如果我們的環境汙染，惡化到大多數生物都難以存活，就算我們可以依賴科技，活在乾淨無毒的都市裡，這樣的地球，還能夠永續嗎
經濟活動也有「一隻看不見的手」
因此，未來的經濟動向，勢必出現一個矛盾：各國政府在疫情過後當然要採取積極擴張措施，努力振興；可是地球卻要求我們節制。國際能源署（International Energy Agency）預估2020年的溫室氣體排放可望因疫情而減少8%，這是非常有意義的環保成果，可惜不能具體轉化為各國的經濟利益。筆者悲觀地認為，疫情一旦趨緩，尤其是疫苗開發成功之後，人類經濟活動將報復性的大幅增長，進一步對環境造成壓迫。同時我們也可以大膽預測，大地之母將再度出手干預。我們無法知道她將採取什麼手段，也許洪水、也許瘟疫、也許氣候驟變；我們也無法知道她什麼時候會再度出手；但可以確定的是，一旦出手，影響程度將不亞於這次的武漢肺炎。
當然，凡事總有樂觀的一面。經過這次事件，越來越多人習慣並愛上了防疫期間的簡單生活，同時越來越多人有深切的省悟，必須自我節制，雖然力量微薄，總是一個希望。
此外，經濟體系似乎也有一個「蓋婭」存在。當經濟活動失序時，就會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出來調和。例如台灣最近因防疫成功而出現報復性旅遊，大家同時擠在國道五號、合歡山、綠島或蘭嶼，旅遊品質就不用談了。於是許多人改選其他休閒方式以避開人潮，因而讓瓶頸得到抒解。同理，將來世界各國振興方案同時出籠，也會發生擁擠現象，在資源一時無法應付下，效果將大打折扣。這時，或許會有許多國家改弦更張另覓他途，於是系統得以自我調整。
不知讀者是否和我一樣，覺得生態上的地球之母，和經濟學所說的「看不見的手」，在概念上似乎有若干神似之處？但願這隻看不見的手也能像蓋婭一樣，讓經濟活動免於失控。我們更希望二者合作無間，確保生態與經濟的永續長存。而如何讓蓋婭與看不見的手合作，正是吾人的課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