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製作胎毛筆聞名的陳景聰，出生台南安平，落腳台中，2020年獲得台中市文化局認定為文化資產「毛筆製作」保存技術及保存者，當年以「盤子價」頂下前老闆工廠，遇上不景氣，卻因胎毛筆敗部復活，聲名大噪。他對製作半世紀的毛筆，有著放不下的感情。
▲圖中的黃麻大小可做上萬枝毛筆。
家家戶戶寫書法的黃金年代
「千金在手，不如一技在身。」父親叮囑陳景聰早早出去學手藝。當時正值教育部將書法課納入「國民小學課程標準」，16歲的陳景聰進入毛筆工廠當學徒，躬逢其盛。製造毛筆步驟繁複，十幾位師傅、徒弟擠在一間屋子裡，每日工作超過12小時。
當時每年9月學校開學，對毛筆工廠來說是大月，全台銷售毛筆數量可達三、四百萬枝，工廠的每位師傅單月要製作4,000枝左右的毛筆，下午則有吃到飽的碗粿與豬血湯，單月製作數量最多的師傅還可獲得當時的夢幻逸品──盛香齋「櫻桃香皂」一塊。
▲長長的黃麻須裁剪為圖中豎立的大小。
還是學徒的陳景聰，負責打掃環境，照顧師傅飲食，再開始學「打黃麻絲」。長在海邊的黃麻含水性佳，毛性不腐，動物毛借其助力，才能成為宣紙上的健筆。陳景聰記得，當時用牛骨梳整理毛筆時，手上經常被刺到血肉模糊，「這樣你才知道如何使力。」
他不以為苦，五位學徒中，只有二位留下來；三年四個月後出師，每月可領1,500元薪水，服完兵役再調至3,000元。此時，全台製作毛筆師傅超過300人。
▲可製成毛筆的各種動物毛。
各式毛筆製作 優缺點在毛性不同
陳景聰表示，什麼毛都可以做毛筆，只是好用與否，如：狗毛、鹿毛中空，綁紮後易扁不圓；馬毛、山羊鬚可作拂塵；目前一般大眾使用的毛筆，則以兔毛、黃鼠狼毛、山羊毛為主。一般人熟知的「兔毫」軟，「狼毫」硬，「兼毫」同採兔毫、狼毫，軟硬適中。此外，他特別指出，黃鼠狼不是狼，而是與水獺、獾、貂同屬的鼬科食肉動物。
▲不同部位的動物毛有不同毛性，製成的毛筆用途也不同。
天竺鼠毛性與黃鼠狼相似，在台灣物資缺乏時，有許多人家飼養天竺鼠，貼補家用，因此天竺鼠又被稱為「筆鼠」。此外，山羌、進口小山羊是早年常見的毛筆原料。台灣筆莊經常銷售的「七紫三羊筆」為七分兔毛（紫毫）、三分羊毛，但偶會以山羌毛代替。
▲毛筆工廠生意不好，陳景聰開始做起「胎毛筆」。陳景聰胎毛筆工作室臉書
靠技術活製作胎毛筆
陳景聰學到一手好功夫，當前老闆打算搬到台北退休之際，就在家人協助下，他頂下台中大里的工廠。但沒想到老闆僅留給他二個櫃子與幾枝毛筆，連工商登記都沒有辦理。更大的打擊是，其他師兄弟告訴他，老闆本想以18萬頂讓出去，卻用33萬賣給了陳景聰，「你真是笨到家！」
天性樂觀的他沒有悲觀太久，該做什麼，做什麼。「那時候傻傻的，都不會緊張。一天賺二百、吃三百。」
▲人只有剛出生、還沒剪過的頭髮，可以拿來做成毛筆，2至3個月大的嬰兒髮長、柔軟度最為合適。陳景聰胎毛筆工作室臉書
毛筆工廠生意不好，他開始做起「胎毛筆」。「人只有剛出生、還沒剪過的頭髮，可以拿來做成毛筆，一輩子只有這一次機會。」陳景聰表示，每個人頭髮的生長速度、髮量不同，2至3個月大的嬰兒髮長、柔軟度最為合適，但他也曾等至孩子週歲，才製作胎毛筆。
而胎毛筆與一般毛筆的製作不同之處在於，前者不能失敗，一次就要達到「尖、圓、齊、健」的標準。他提到，坊間有的胎毛筆製作會混入其他毛，自己因此常被家長要求理髮與胎毛筆製作一氣呵成。
一般嬰孩大約一個小時即可完成胎毛筆製作，但他曾製作過捲髮嬰兒的胎毛筆，製作需要數天，以碳酸鈣固定毛髮後，再慢慢一根一根抽取，「那要真功夫才能做。」
當時，工廠位於台中大里國光路上，是南投進入台中的要道，後又聽朋友建議，1991年搬到台中市名聞遐邇的「美術園道」，生意應接不暇。
▲經過多道繁複工藝，才能製成筆頭。
一心傳授技術
本身有宗教信仰的陳景聰景仰中國文化，曾遠赴中國祭拜黃帝陵與蒙恬墓，卻在遊街、蒙恬墓前狂吐不已，至今不知何因。雖是如此，他依舊在蒙恬墓前製作毛筆獻祭，以表心意，並在黃陵區開設毛筆店鋪長達三年。
他表示，毛筆的製造技術在民國後才開始成熟，現在市場上幾乎都是好筆，尤其「台灣製造」更是遠勝中國大陸。浙江省官員赴台觀摩時，曾說：「浙江很多人做毛筆……」陳景聰大膽回應：「是很多人做，但狼毫都是假的。」讓對方瞪大雙眼。
陳景聰解釋，文革讓中國製筆技術斷層，現今工廠多為流水線加工法，是有規模，但不重視細節，做法也不知道緣由，因此容易掉毛，他並現場示範掉毛之因。而台灣製筆師傅一人就能完成一枝毛筆，且水準頗高。
他表示，從學徒學到功夫走闖江湖，遇到挫折、重練功夫，才能有準度、穩度，「技術是練出來的，沒有速成的。」
▲陳景聰一心宣傳毛筆技藝，期待找到有緣人。
看到毛筆市場沒落，陳景聰仍認為，年輕人可以依靠製筆技術養活自己，「一個月起碼可以賺5萬。」而他為了尋找想學習毛筆技術的年輕人，從中國的啟聰學校演講到台灣的啟聰學校，甚至技術學院，卻叫好不叫座，至今仍無人入門學藝。但他不灰心，仍繼續宣傳毛筆技藝，期待找到有緣人。
相關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