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族工作過勞恐導致身體與精神嚴重扭曲變形，猶如少了人性尊嚴的一隻蟲子。這種「卡夫卡式」（Kafkaesque）的勞工困境，早在知名德語小說家法蘭茲‧卡夫卡（Franz Kafka）的《變形記》（德文：Die Verwandlung；英文：The Metamorphosis）裡已有警世寓言，而在卡夫卡逝世百週年之際還是「莫法度」嗎？
▲德語小說家法蘭茲‧卡夫卡在其著作《變形記》裡提出「卡夫卡式」勞工困境的警世寓言。Adobe Stock
上班族變形記
他在一家公司當業務，每天早出晚歸。這份工作挺累人的，常要出差招攬業務，未必能成功接到訂單，卻會被坐辦公室的老闆與同事懷疑他是在外面打混摸魚。最近他的工作績效不好，擔心會被解僱，但一想到家裡還有親人靠他養，就繼續咬緊牙根苦幹實幹……
這個上班族的故事可能就發生在你我或周邊朋友身上，而在一百多年前的布拉格，作家卡夫卡早已寫了類似背景的《變形記》，有如現今流行的職人小說與「社畜」用語。故事開頭寫到主角Gregor（簡稱：G）某天早上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一隻巨大的蟲子。這個在公司當業務且長久過勞工作的G竟然睡過頭了，趕不上每天早上5點都要搭乘去上班的火車，更慘的是他還變成一隻蟲，很難移動身體。
不料公司的主管竟登門拜訪，想要了解G為何沒有準時搭車上班的原因，並透露老闆覺得G最近工作績效不好，職位可能不保。變成一隻蟲子的G好不容易挪移身體開門現身，不僅嚇到家人，也把主管給嚇跑了。
卡夫卡式的職災寓言
今（2024）年正逢作家卡夫卡逝世百週年，藝文界紛紛出版專書與舉辦特展紀念一代文豪。卡夫卡在大學讀的是法律，後來在勞工保險局工作到退休。不知《變形記》是否從他處理過的勞工職災保險案例所發想？書中主人翁G變成的蟲子似乎是比喻勞工長期工作過勞而在一夕之間變成失能的狀態。
原本負擔家計與代償家人債務的G，不僅無法外出工作賺錢，還成為家人的累贅，導致長期倚賴他供養的爸爸、媽媽及妹妹都要到外面找工作。向來和樂的家庭氣氛被蟲蟲危機打亂而搞得烏煙瘴氣，最終在G自暴自棄終結生命之後，家人反而如釋重負宛若新生，一起出門離家展開新的生活。《變形記》讀到最後讓人有種荒謬怪奇感，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卡夫卡式」吧！
故事中的公司老闆早就看G不順眼，質疑他工作績效差，竟然還偷懶翹班，甚至變成一隻蟲，根本沒辦法繼續工作，可能在主管回報後馬上就把G給開除了。然而實際上G卻是因為長期過勞工作而變成像一隻可憐蟲一樣失能無助，被老闆嫌棄，也被家人討厭。不過在《變形記》出版超過一百年後，隨著勞工權益受到重視，法律也與時俱進。
以台灣現有的勞工法制來看，關於勞工職災的事前管制方面，依《職業安全衛生法》規定，雇主使勞工從事工作，應在合理可行範圍內，採取必要之預防設備或措施，使勞工免於發生職業災害。尤其是雇主對於輪班、夜間工作、長時間工作等異常工作負荷促發疾病之預防，應妥為規劃及採取必要之安全衛生措施，如有違反將被課處罰鍰。
在事後救濟方面，勞工如因工作過勞而遭遇職業災害，除得依《民法》所訂的侵權行為與契約責任向雇主請求損害賠償之外，尚得依《勞動基準法》向雇主請求職業災害補償，包括：醫療費用補償、工資補償、失能補償、死亡補償等，以及依《勞工職業災害保險及保護法》向勞動部勞工保險局申請職業災害的保險給付，包括：醫療給付、傷病給付、失能給付、死亡給付等，享有多元的救濟保障。此外，勞工遭遇職災之後，雇主不僅應給予勞工公傷病假，更不得任意解僱勞工。
徒法不足以自行
卡夫卡也寫了一篇短篇故事《在法律之前》（德文：Vor dem Gesetz；英文：Before the Law），描述一個鄉下人來到法律之門前，守門人擋住他說：「現在不能進去。」而鄉下人等到年紀老邁身體壞了站不起來，守門人卻又對他說：「這扇門是專為你設計的，而我現在要走了，然後會把門關上。」原來法律的大門雖專為鄉下人設計，卻沒有及時打開，等到鄉下人走不動了，法律門開不開似乎就不重要了。這個故事也出現在卡夫卡另一本名著《審判》（德文：Der Process；英文：The Trial，或譯《訴訟》）之中，突顯出卡夫卡式的法律觀。
在職災糾紛實務上，勞資常會爭執勞工是否過勞？職災是否與勞工所擔任業務之間存在因果關係？雙方對於諸多爭點往往各執己見而充滿不確定性，乃衍生曠日廢時的訴訟紛爭，以及多種版本的醫療鑑定。
本來法律的大門打開是要實現勞工的正義，但勞工卻常是苦苦等待，難以及時真實地領受正義。所幸尚有勞動事件法提供勞工訴訟的程序保障，然而「徒法不足以自行」，即使有法律白紙黑字的保護令，實際運作上卻未必能發揮預期功效的保護力。
我們藉由卡夫卡的小說更能深刻體會現實生活的荒謬怪奇，必須勇敢地訴諸行動才有機會實現正義，而執法者可不能像《在法律之前》的守門人一樣「糊弄」鄉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