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轿喊冤「告御状」以后……

2007年12月3日,一批访民在中国「法制日」前夕躲开当局的监视,聚集在北京郊区,向外国媒体申诉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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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期
杨嘉玲

在古代,找「包青天」告状的结果通常是「大快人心」。脍炙人口的《铡美案》一剧中,连负心的「附马爷」陈世美也难逃专铡皇亲国戚的「龙头铡」。

在现代中国社会里,「告御状」的结果又是如何?

中国究竟有多少上访者?官方一年受理多少上访案件?这些访民是故意滋事还是真有道理?又有多少上访案件得到受理并且回复了民众的权利?

上访80%以上有道理

许北方律师告诉本刊记者,目前中国访民人数「可以说用亿来算肯定不为过」。许北方表示,在中国除了当官的以外,大部分的百姓都有冤屈,包括当官的人自身也存在着冤情,也存在向上级写一封信传送他们冤情的问题。所以在中国可以说全民都在上访。

中共前国家信访局局长周占顺,在2003年曾经接受新华社《半月谈》杂志记者专访,他说根据统计「来京群众信访反映的问题中,80%以上是有道理的」。可是从中共官方数据显示,藉由信访制度解决了问题的比例,只有可怜的0.2%。

上访的实际效果是零

1,000件里面解决了2件!比例虽低但总算还有人能够从上访制度中解脱出来。可是许北方律师却不这么认为。

许北方律师观察到中共官员内斗的问题,以及这些官员如何利用这个上访制度进行实际的权力斗争:「甚么权力斗争呢?比如有一个官员他要想把这个官员整垮,他就得找一些上访材料,就利用这些上访材料把这个官员扳倒。如果单纯去上访一个有权有势的,权力正如日中天的这样一个官员,那你上访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比如政治局国安局局长的儿子把你打死了,国安局局长在共产党还是很得到器重,任何上访是得不到解决的。」

「所以上访效果实际是零。」许北方代理访民案件,从来没有一件能够得到解决。

被控告机关,球员兼裁判

许北方律师指出:「你上访了,写信给上级机关去控告。因为上级机关不肯用,你就直接把这封信丢到北京,它这个首都机关把这封信转到下一级机关,下一级机关一看又转到另一个下级机关,实际这封上访信最后转到被控告的那个人的手中,你说这能解决问题吗?」

他沉痛地说,不仅访民案件没有成功过,事实上他的律师生涯里所代理的案子很少有成功的:「包括房屋土地拆迁案,根本得不到成功,因为我们面对大的集团,非常强大的政府的一个集团,这个集团他拆迁不需要任何手续,就可以把任何一家就推平了,我想这在台湾或是在西方社会根本不可能想象。自己家人出门上街买菜,回到家房子却被推土机推平了。」

不公平的事还有很多:「所以这个问题非常严重的,这是房屋拆迁的问题。还有一个工资的问题,那个企业一年不给工人开工资,工人在那加班、加点干活,但是就是不给钱,哪有这样的事情?结果我做任何诉讼都得不到解决。」

「法律在何处?还有被打死孩子的事情,这个孩子的母亲上访五、六年了,根本得不到解决。当我在代理这些案件的时候,很多有明显的证据,拿刀杀人,结果法庭都不予认可。」

许北方律师非常无奈:「所以访民不断地年年上访,这是很大的冤情,就是一直在上访。他有冤没处伸,往往得不到解决以后,慢慢就发展成一种暴力。就像上海的杨佳,杨佳不也是上访吗?被伤害制裁以后他也上访,上访解决不了,他没办法只好把伤人的这六个警察杀了。他被逼于无奈啊!」

访民与维权律师同受牢狱之灾

为了维权,无数的访民被截访后遭受牢狱之灾,甚至被强行投入精神病院,被施打毒针。

为了协助中国民众维权,无数的中国律师也同受牢狱之灾,包括许北方律师以及至今仍然下落不明的中国维权律师高智晟。

但许北方律师难以忘记的不是自己的苦难,而是每一个代理案件的当事人:「我每一个案件都非常的难忘,都是最难忘的,我办每一个案件都非常难忘。几乎每一个案件都非常的艰难,包括我代理的工人,工厂将近好几万的工人啊,拖欠一年的工资,工资一年了就不给你,你就劳动干活。哪有这样的事情呢?」

许北方律师为他们上访,最后因为这个案件坐了牢。

「我们到法庭得不到解决,法庭不予支持。这个法律公平在哪?公平在哪?」许北方律师连说了二次。这样的案件太多,他没有一一列举,但都已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

「死在北京,自然结案」

中国国内外很多研究上访制度的学者都认为,中国人治色彩过分浓厚,是信访制度弊病的根源。空有信访规定,却坐任截访人员恐吓、殴打迫害信访人。

悲惨的是,访民不只是人身与生命安全没保障,被截访的女访民往往还遭受集体性侵害与性虐待。

上访之路俨然已成上访者的断魂路。「死在北京,自然结案」是永定门幸福路「北京上访村」里广为流传的一句话。

《上访者:中国以法治国下幸存的活化石》作者杜斌(曾任中国媒体摄影记者,并曾在美国《纽约时报》、《时代》杂志、英国《卫报》、德国《明星》杂志等知名媒体发表新闻图片。现为《纽约时报》北京分社摄影师),在该书的前言里这么写着:「北京是掩埋绝望了的上访者的坟场。」

一语道尽了上访路的死寂绝望。 

黑监狱曝光

但是访民以性命换得的,并不真的是一败涂地。从2008年初开始,藉由全世界对北京奥运的关注,中国访民频频通过各种方式向海外曝光中共利用秘密的黑监狱迫害访民的罪行,国外许多媒体做了专题报导,闻者哗然。

这些设于北京市郊区的集中营,早在一年半前就被死里逃生的访民揭露,可是直到目前为止,这些访民口中的「黑监狱」却仍然存在。

尤其2009年被中共视为群体事件的高峰年,中共加紧打击进京上访的访民,手段甚于2008北京奥运前夕。许多访民被关进黑监狱。

这些都是没有经过审判程序,没有法律依据,由中共官员亲手执行,违反中国法律、滥施公权力侵犯人权的行为。

在Google搜寻「黑监狱」相关的报导,可以马上得到398万笔的数据。访民被中共官方暴力殴打普遍出现在每一篇报导里。

举例而言,维权人士徐志明在「黑监狱」遭到一帮20岁左右的看管人员殴打,头部被打肿,要求就医却遭到拒绝。最后徐志明的左耳被打致残,失去听力。

2008年10月中共召开十七届三中全会期间是北京关押访民的高峰期。「来自全国各地的访民,进去后都遭到毒打。有人被打,躺在床上四天,无法吃饭,只能喝水;有的被打残,无法走路。22日还有很多访民进进出出,都受到伤害。」

迫害访民的手段

一位访民在控诉书中这样写着:「四平梨树县的邹桂芬,因不同意在强加罪名的笔录上签字惹来一顿嘴巴子后,龙(黑监狱的看守)让打手们按住邹的指头按手印,无奈之下,邹将自己的手指咬得几乎断掉,龙见状更加气愤,叫打手们把邹推进一号室,把灯关掉,将她按在床上拳打脚踢,并抓着她的胳膊找到正在流血的手指用脚去踩,造成指甲脱落……」

「一个70岁的老大娘因为想要回自己的上访材料被打得肋骨骨折,当场大小便失禁;还有一个大姐,被警棍打,打肿脸,断手指,不许喊叫,不许哭泣……」

至于女性访民遭到性虐待与性侵害的暴行,那更是不胜枚举。由于兽行内容过于残酷,实在不忍引述。

男访民则大多数都有被剥光衣服浇凉水的经验,一名辽宁访民表示:「我们亲眼看见的,打完了,因为有血迹,之后给你整一个小屋里,给你浇二、三十桶凉水,那人冻得都不象样了。」

另一访民的控诉书中描述了相同的恶行。「……最残忍的是北京的10月的天气已经非常寒冷,他们把新来的或看着不顺眼的上访人员的衣服扒光,用冰冷的自来水从头到脚一桶桶地浇,少则十桶、八桶,多则十几桶,直到把人冻得倒在地上缩成一团为止……」

失踪的访民何处去?

根据「希望之声国际广播电台」近日对几位老访民的采访可知,在中共六十大庆(1949年中共建政以来,今年是60周年)的「敏感时刻」,访民再次成为被抓捕的对象。

山东访民马平怀的妹妹被丈夫打死,但因为凶手有亲戚在县委当官,买通了省市县公安局做出假鉴定所以能够逍遥法外。他的母亲从1996年有〈信访条例〉开始就进京告状,结果多年来案件没有平反,她还被中共非法关押多次,其中两次被关进精神病院,现在则被关在劳教所里。

马平怀说:「我母亲被非法收容关押多次,在2004年(被)关入精神病院。到2008年2月28日,又关到精神病医院。3月15日当地截访的把我们截了之后又把我们关了三天。到家之后,凌晨2点,公安翻墙而过,把我母亲从后面戴上手铐,又把我母亲带走了,到济南市劳教管理所,给劳教了。」

但马平怀至少还知道自己的母亲在哪里。在北京黑监狱里每天都有被打重伤后神秘失踪的上访者,这些上访者最后到哪里去了?没有人知道。

寻找上访失踪亲人的民众,甚至有直接致信给中共总书记胡锦涛与总理温家宝,但无一例外的,这些协寻的要求全部石沉大海得不到响应。自己的亲人究竟是死是活,还是被关在哪一个黑监狱里,家人也无从追查。

如果不是仇大冤深

同样接受「希望之声国际广播电台」采访的山东老访民孙守禄、王焕梅夫妇,从1995年起,就开始为冤死的儿子孙杰上访。

「我儿子95年9月8日被山东省济南市槐荫区大兴派出所长活活打死一案。14年多了,就是山东省济南市公安局他们伪造的假鉴定,他们伪造的假材料,检察院也是照着公安伪造假材料。」

「我这14年我们老俩口遭到迫害,我丈夫2004年4月我们从公安部门口往里进的时候,被山东和辽宁截访的联合起来把我老伴打得鼻口穿血,肋骨折了两根;打得我的左面肋上软组织损伤,右脚骨折。到现在我们两个一到春天和冬天就犯,我老头子胸和后背都鼓出来。」

如果不是仇大冤深,有哪一个人能够捱过14年的春夏秋冬,不停止地上访?即使面对非法拘禁关押,即使已经被暴打致残,仍然不放弃争一个公道?

冬天过去了,春天会来到;黑夜过去了,白天会来到。可是中国访民的春天与白日何时才会出现?这条上访路,是否真的要一直走到断魂之日,才会走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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