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王丹、魏京生、吾尔开希的知名度,中国民运人士伍凡对台湾民众而言显得陌生,不过,他却有个令人好奇、震撼不已的头衔--中国过渡政府总统。
个子不高,不过,伍凡炯炯有神的双眼、条理清晰的思维、自信却不令人压迫的谈吐,让他显得格外「高大」。目前的他居住于美国,飞越赤红铁幕前,伍凡的前半生在中国经历了从军、劳改、监狱囚犯、大学教授、工人。
「这条路不是我要的!怎么是这个样子?不是我设计的,设计不出来的!」「是上苍吧!磨练我、考验我、训练我,到这个时候可能开始要用我了。」今年73岁的伍凡,用他中气十足的声调批注自己曲折的前半生。
当过海外民运组织主席、办过杂志,目前伍凡写文章、写评论,也上华人电视台、上广播节目,创建「未来中国论坛」网站。
他形容自己藏不住话,遇不公义之事,「啪啦啪啦就讲出来」,拒绝无病呻吟,他说,「乐观」可以使问题解决三分之一。或许是这般的性格,支撑着伍凡从云端到绝境、从自由之身到囚犯,仍怀抱希望。
切肤之痛得出的体认
「这个人生很怪啊,你不经历过啊,你没有体会。你看书,可能有一点感受,但是没那么深,因为没割到你的肉,你不知道痛……切肤之痛,你没有!」遭到中共劳改、判20年重刑,此刻的伍凡乐呵呵地显得信心十足,道出自己期盼已久的心愿:「尽快结束共产党专政,我就可以休息了,呵呵呵……」
「伍凡都投入在反共、民主,每天生活就是集中在这一块,他对中国的未来有很多的看法、想法。」台湾投资中国受害者协会理事长高为邦道出眼中的伍凡。
面对中共政权,敢言、敢批是伍凡经历数十年切肤之痛的代价换来。「我爸爸也给他们(中共)整死了,在乡下死了,母亲后来心脏病很严重……」
父母是泰国归国资本家,伍凡出生在上海,环境优渥,然而在共产党赤化中国后,伍凡的生活逐渐风云变色。「共产党不喜欢资本家,它要消灭资本家,所以这样的子女,你基本上给它卖命啊,它都不相信你!」
因父母的身分,伍凡被贴上「内定右派」的标签。14岁从军,即使「共产党讲东,就不敢讲西,就跟着它走啊!」8年后,伍凡依然落得最低阶军官的职位;在1957年的「反右运动」中,更是遭遇被军中「扫地出门」的难堪窘境。
一夕之间,军人变农夫,「把我们上百万军人扫地出门,穿越整个中国,直接送到黑龙江去啊,走了7天8夜的火车,去干甚么啊!去『修理地球』,哈哈哈……甚么叫修理地球?就是你当农工去了!」伍凡声调高亢、笑声洪亮,此时的他幽默地畅谈往事。
「种树啊!挖沟啊!天天都做这个事,心情当然无奈啊!」伍凡形容当时是「跌到沟里,不能翻身」,父亲也因身分受到打压,伍凡面对双重打击,无处可去,心情相当无奈。
「说白了,现在回过头来,我发现所有的一切大概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不是我想要的,要不来的!莫名其妙通过这种方式啊,给我折磨得够苦、够苦以后啊,了解了共产党,了解中国以后啊,才让你到外头去,我自己个人争,争不来的!」他说,60岁以后对人生有此了悟。
思想的第一个转折点
从听信而怀疑,到最终认清中国共产党,1958年中共发起的「大跃进」对伍凡而言是第一个转折点。在「大跃进」中共急需技术人才的情况下,原为技术军官的伍凡,从「整地的农夫」,一跃成为安徽师范大学物理系实验室的工作人员。
从荒地走进大学,也似地狱重回人间,心情如洗三温暖。从小梦寐读书的伍凡,如饥似渴地优游在大学图书馆里,并费时6年取得大学文凭,成了大学教师。
「可是在这种状况之下它(中共)始终不信任你,因为军队把你定为『内控右派』,就是那个档案里面永远写在里头,永远不能翻身。」虽然得不到重视与重用,但此时的他却也甘之如饴。不过,命运之神对伍凡的「试炼」仅止于此吗?还是正要开始?
1959年因中共发动了「大跃进」、「大炼钢」为中国带来了「三年大饥荒」。伍凡娓娓道出发生在中国的苦难,语气转为严肃,眉宇愁蹙。「死了4,000万人,安徽省死的人是全国第二名,死了3,000万人,农村大概死了三分之一到一半,死的人都没有人抬啊!」
「我那时二十几岁,很喜欢搞体育锻炼,是一个健康良好的小伙子,可是突然之间我病倒了,手指头一按这里(身体),就形成一个洞,起不来的,叫浮肿,就是营养缺乏。」
「我被送到医院,我的床边有几个农村来的公社官员,他告诉我,农村死了多少人、多少人,可是共产党却讲得形势多好、多好,讲天天有饭吃……从那以后我的脑筋一下打开了,骗人!」
跟随共产党将近10年,23岁的伍凡从盲从到怀疑,他开始设法从生活中找寻答案。
「大学毕竟跟社会不同啊!大学里面有一批老教授,从美国、日本回来,我就请教他们:『你们年轻的时候是怎么读书的?生活是怎么样的?』他就给我介绍了。之后,我专门到图书馆找国民党时代印刷出版的书……」
「再加上我是专精搞无线电技术的,我买了一个最好的收音机,一天到晚就收听电台,BBC(英国广播公司)、NHK、中广、菲律宾马尼拉的宗教的电台。这几方面印证以后啊,我对共产党再讲甚么话,都不信了,呵呵呵……」今日的呵呵大笑,好似为自己当初从谎言中醒悟而庆幸。
文革被当成靶子来打
「我这个反叛心理就出来了,我这个人性格豪放,比较好讲话,看到甚么东西不满意,留不到多久,我一定会啪啦啪啦讲出来。」
「他们(中共)记下来了,平常没事,到了『四清运动』,算总账了!清政治、清经济(有没有贪污)、清组织(叛徒叛党),这三项我都沾不到,就清到我「清思想」,呵呵呵……你说怪不怪啊!哈哈哈……」回忆中共怪诞、残酷的历次运动,伍凡笑得失声。
「敢言」让伍凡丧失原本的工作与生活环境,职阶被降至最低,24小时的生活有「专人」监视。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不久后,伍凡的苦难再次开始。
「把我当成一个靶子来打,挖起来劈里啪啦打,打了以后实在难受啊,我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逃跑算了。我从学校里逃跑,没多久给抓住了。」逃了被捉、又逃又被捉,毒打再毒打,最后被关进看守所。
「唉呀!那不是人过的日子啊!我希望赶快出去,你要判多久都可以,让我见个太阳,让我能走路,能活着就好了。」狭小的看守所里,身子挨着身子,身不能躺平,脚不能伸直。「他故意要整你,饿得我手指发青、嘴唇发青、眼睛发黑、头发都大批地掉。」伍凡表情生动地描述当时的经历。
「我非常讨厌无病呻吟,乐观的话,遇到问题都可以解决三分之一啦,完了想办法去解决嘛,如果再不能解决,那就是你的时间到了。」看守所里无望的日子显得漫长,所幸没有磨去伍凡天生的乐观性格。
10万人公判游街与12年苦牢
历经3年羁押的日子后,伍凡面临10万人的「公判大会」。「既杀鸡又儆猴!」正值而立之年的伍凡胸前挂上大牌子,被押上卡车游街,道路两旁簇拥的民众争睹,但伍凡的反应着实令人意想不到:「唉呀!那个时候我一直在偷笑,笑甚么?咦!我还见着你们,我还活着,呵呵呵……起码我还不是马上死嘛,下面的路我不知道,但是我还可以活着啊!我还见太阳啦!我高兴啊!」
「到判我的时候,我是第一个被判刑20年,哎!我心里好高兴,哈哈哈……」相较于绝望,一丝的希望都是可喜?伍凡让人见识了他独特的乐观。
接下来的牢狱之灾,伍凡吃足了苦头,修水坝、农作……「就把我送到农场,农场很苦,真的苦啊!上面下着雨,下面是烂泥滩,你要挑土,扁担里面装泥巴,这个泥巴从底下采下来,把箩筐装满,就爬山坡,去建水坝、堤坝。春天泛水,会把整个农场淹掉,农场是一个湖底,像个锅一样的……」
「你要不挑(污泥)他就打你。你不挑,你回去没饭吃,我亲眼看到了,还有老头子、小孩都这样,他就要折磨你。」听着伍凡的讲述,我的脑中出现了一幅仅能从电影中见识的景象。
「它(中共)就利用你,它(中共)就是折磨你,这是跟俄国学来的,俄国就是劳改营啊!古拉格!」折磨再折磨,利用又利用。
伍凡提及一段在监狱中的难忘过往:一天,看见墙上毛泽东图像中那一抹阴沉的微笑,伍凡心中激起一份信念,心念笃定地对图像说:「你啊,你不要笑得那么早,我在你后头走,你要先走,我当时发这个心,你一定死在我前头。中国不会长期这样过日子,老百姓不愿意!不会接受!我没有犯甚么罪啊!我只不过想法不同,我没有偷、没抢,甚么也没做,你把我整到这个地步!」这份信念也支持着他在困境中坚持不被击垮。
投身海外民运为神所用
经历了12年的牢狱之灾,一道突发的命令,伍凡提前被释放了。重新面对自由的他,也重新面对自己的人生,渴望认识没有共产党的世界。「我要看一看新的世界,人的世界很大,我们眼光太窄了,我们去看看!」经由妹妹的协助,伍凡顺利抵美,而这一离开,他再也没机会踏上故土。
面对一场精神与肉体、经济上的迫害,伍凡谈起来却是谈笑风生,好似经历一场狂风暴雨之后,重新面对风平浪静的人生。不管这人生的起伏有多大,都是那么的微小。
抵美后,伍凡积极投入海外民运。2006年7月伍凡被推举为中国过渡政府总统,目前他在网络每周主持一次新闻发表会,举凡教育、土地、环保、治安、外交、军事……发表言论立场,与中国网民互动。
「中共比以前更残暴了,为甚么呢?你看看势力嘛,如果不残暴,有2,000万访民那些冤民吗?它(中共)怎么对待西藏啊?怎么对待法轮功?」
「现在(中国)老百姓受了那么多的苦,跟20年前不一样啊!现在的苦──把你房子拆掉了、抢走了,不付钱,或者是付非常少的钱,不管你的死活,把你赶上街了。」无家可归、无所依附、无所生存,对样的苦难,伍凡感同身受。
「要改变中国,不改变中国,很多人还会像我这样的生活,太苦了!」回忆自己的一生,伍凡认为冥冥中自有安排,也彻悟老天赐予的责任与任务,「我感觉就是上苍吧!磨练我、考验我、训练我,到这个时候可能开始要用我了。」
中共若以金钱攻势诱惑收买,会屈服吗?「它(中共)贿赂我的可能性很少,暗杀我的可能性还大一点。我是这么估计,呵呵呵,因为它知道贿赂不了我,因为它知道我这个人的性格了,我跟它斗了50年了,它贿赂我甚么?早就该贿赂了,现在too late!」
而自己的安危可否担忧过?「唉呀,一切听命啦,我现在走也不遗憾了,70多岁走差不多了,无所谓啦,啊,无所谓。如果老天不要我走,祂就会保护我啦!」
「我非常『有神论』,哈哈,其实我从小受基督教教育,其实人啊在宇宙面前,在神的面前,非常渺小,不值得一提啊。作总统也怎么样嘛,也不就是一个人,呵,还是人,呵!」
伍凡愉悦的声调转为诚挚:「快结束中共专政,这样我就可以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