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很感谢与钦佩艺术家,他们的作品,不论是音乐、文学、绘画或舞蹈,带给人的精神滋养那么珍贵,获得的物质报酬不成正比,他们却依然献身其中。这是为甚么每次表演结束,我总是给予最热烈持久的掌声,有机会的话并当面向表演者致意。
今年4月我在淡水听了一场陶笛音乐会,这个来自日本的演奏团体未收门票,音乐会由一些民间团体与个人赞助才得以举行。自掏腰包的这些人当中包括我的陶笛启蒙老师:制笛师傅张志名。他从接待、彩排、音控、调整乐器间的和谐度,到表演散场后的舞台收拾、运送乐器等,事事关心、亲自动手帮忙。
这个来自日本大阪地区的陶笛二重奏团体Sognatric(意大利文的「梦想家」)这次有4位团员来台,包括担任二重奏的小林理子Riko Kobayashi、山本优子Yuko Yamamoto,键盘手藤田纱登美Satomi Fujita、打击乐手山下Jun Yamashita。
小林理子与山本优子穿着膨膨裙、头戴公主皇冠饰品,在吹奏轻快的曲子时,大圆裙随着音乐左右摇摆,模样甚是可爱。而在缓板处,他们专注的神情简直可以用虔敬来形容。演出曲目从柴可夫斯基《胡桃钳》中的俄罗斯舞曲Trepak、音乐剧《猫》中的歌曲Memory、轻松诙谐的Easy Jazzy Duets、英国民谣「绿袖子」Greensleeves、久石让Joe Hisaishi的作品:电影《魔法公主》中的插曲Ashitaka And San,以及出现在周星驰的电影《功夫》、原为描写库尔特族出征前的战斗舞曲「马刀舞曲」等,曲目的选择平易近人。张师傅尤其盛赞他们的绝佳默契与演出「马刀舞曲」的流畅,而我则屡屡为Easy Jazzy Duets中表现的逗趣而莞尔。安可曲「泪光闪闪」,则让我当场因感动而泪光闪闪!
山下先生的打击技巧与对节奏、曲意的灵敏不下于我在国家音乐厅里见过的演出。他前面没有放谱,形形色色的打击乐器与鼓槌在他手中好像大厨在作料理,调味时不需要量几公克,随手一抓一捻的分量却比任何食谱都适宜。他有时用手肘控制康加鼓鼓面的松紧、变化乐器倾斜的角度与打击位置,到最后身体也成了乐器的一部分,拍手、拍大腿,与吹吹两句口哨儿、模仿鸟鸣都出笼了,令人叫绝。我一直跟张师傅说:「坐在后面那个很厉害!」他的力道控制得那么好,使整场演出大为增色。
音乐会结束后我忍不住跑到他前面真诚地赞赏与感谢他,他从「百宝袋」里拿出了两颗彩蛋型的沙铃给我,我玩了一下觉得很新鲜。还给他时,他却执意推回给我,我才听明白原来他嘴里一直说的那个正港日本式英文是「Present」!我两手各握着一颗「蛋」站在那儿,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不该接受他吃饭的家伙。这位壮壮的鼓手跑到后台,借了一支黑笔,在沙铃上面签名,还画了一个猪头自嘲。他抬起头,指指自己的鼻子,要我记得他的长相。
张师傅送小林理子与山本优子回招待所时,我有幸与他们共乘。我很讶异发现小林小姐很喜欢台湾一些早期的歌曲,如「小城故事」、「丢丢铜」、「高山青」等,唱起来有些地方发音还很标准。音乐真的是无国界。
在招待所与他们道别时,夕阳已彩亮了河畔的景物,我们四人的脸庞也掩映着金光。我摇了摇手中那颗浅紫色的沙铃,听起来沙沙沙沙的,充满着童趣,就像陶笛音色中的天真无忧,也再度将我送进那份缕缕不绝的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