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和他分享了兩回故事,
以及到教室裡拍了他三次的肩膀而已,
卻能在一週內快速地改變……
莊會長從事近海牡蠣養殖業,自己擁有一艘海釣船,終年忙碌的海上生涯曬出了他一身古銅油亮的肌膚。他特別選在學期末席開八桌宴請學校的師長們,滿斟台灣啤酒,船長他舉杯感謝老師們辛苦後,回過身來,流露著質樸的神采謝謝我在關鍵時刻幫了他孩子的忙。聞此一說,我笑指今天的謝師宴,自然也是船長家的喜宴:「佑麟今年畢業了,而基測成績也出奇的好!」
佑麟,是船長的孩子,兩年前曾經被身心症所苦,但是幸運的,卻能在一週內快速地改變,實令人寬慰不已;也因為孩子的改變,促成了船長接下學校家長會會長職務的因緣。只是,我想了又想,在佑麟身上我做的事情實在不多,僅僅和他分享了兩回故事,以及到教室裡拍了他三次的肩膀而已……
怎奈一上學就頭痛
回想起近兩年半前:有日上午,我正扶著欄杆眺望運動場上的碧綠草坪時,看見有位一臉肅霜的家長領著孩子遠遠走來,我猜想應該是孩子遇著了麻煩事吧!因此,我著意地轉下樓去招呼了一下。孩子叫佑麟,一年級的學生,爸爸心情沉重地告訴我,一學期不到,孩子所請的病假已經逾月,今天又頭痛了,他正準備帶孩子至醫院回診,而這段期間裡也做過了多次的檢查,就是找不出病因來。略一聽,我即刻理解是在適應上遭遇了困難,衍生出有懼學傾向的孩子。
上了樓來,佑麟垂著頭不發一語地端坐在沙發椅上,船長則略有期待地望著我。為了安頓父子倆的消極情緒,我微一起首,聲與詞大如空山鳥語,輕鬆自在地似全不把孩子的問題當一回事:「可以相信醫生的檢查,確實沒事!」我接著作了設限:「最多談個兩次吧!佑麟就不需要再請假了;離開辦公室後,頭痛現象也會一併消失的。」我對困擾孩子多時的頭痛問題下了最後通牒,這不純然是暗示語言,而是「保證與再保證」的技巧。
製造輕鬆氣氛
船長顯然有些困惑,我自也知曉船長困惑眼神裡潛藏的意涵。鬆鬆領帶,不待船長詢問,我準備剪開孩子對病人角色認同的繭:「佑麟的狀況,連沾個身心症的邊邊都不夠格的,頭痛和不想上學,充其量是處理焦慮事件無效的反應模式而已!」我雖然手畫指說的,只見父子倆聽得目瞪口呆,但我相信,不夠格的病人這話,聽來應該是清楚且起作用的。
進入主題及此,我不擬讓十三歲的小男主角一直閒著沒事。為客人添了茶水後,我凝視著孩子刻意地問:「頭痛與身體不適的原因是交往的女朋友不喜歡佑麟了!」父子倆噗哧地笑出聲來,隨後佑麟紅著臉直搖頭說不對,但氣氛卻一下子緩和了許多。我接著又猜:「因為有個嚴苛的爸爸,和一嘮叨、不理性的媽媽,所以佑麟不喜歡上學……」此時,猛搖著頭的佑麟不想讓我批評他的父母親,索性發了話:「校長亂講,是功課問題!」我與船長相視一笑,看來氛圍與議題全然聚焦了。
連校長也落跑
我沒選擇聆聽佑麟學習上失敗的章節,我倒準備接著於感同身受的「同盟關係」上著力,因此,沒經船長父子倆同意我便說起故事來:「某算數問題的學習,是我小四時的噩夢,而算數老師又是出了名的嚴師,記得被叫上台演算時,我常感覺頭暈目眩,身體也每每緊張得直發顫;不瞞佑麟,有段時間只要當天有算數課程,我就會肚子痛,相似地,我會藉因肚子痛而中途離校回家,回到家後,我媽媽的標準反應首先是噓寒問暖,隨後下廚房煎兩顆蛋……」
「那年我十一歲!」聽了個段落,佑麟轉頭瞧瞧不只會煎蛋,還會做其他事的慈祥老爸,又轉過頭來看著我。「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過來的,但就是過來了!」半個鐘頭左右的協談中我沒提出任何建言,而孩子較多的時間都是安靜地聽著;但是孩子可能也忘了回診那碼事了;另方面,也許佑麟看似平靜卻翻騰的思緒裡,應該有道問題一直隱忍著沒提出:「肚子痛落跑回家也能當校長!」
脫胎換骨展佳績
結束談話,我起身和船長握手道別,同時誠摯地告訴佑麟──明天我會到班上去拜訪他。往後的時間裡,我經常逛進一年五班的教室和學生們聊天,有時也和明姿老師協同教學,極少例外的,離開教室時,我會走到佑麟的身旁輕拍或捶捶他的肩膀。饒是奇妙,孩子所有的身心問題居然魔術般地都消失了,於班上還被評為是個與人為善、體貼、喜歡搞笑的學生呢!
這幾天,船長帶著孩子回校繳交升學選校的表件後,父子倆來我的辦公室小坐,我們一面喝著咖啡也暢談著諸多往事。當船長父子預備離去下樓時,我搭著孩子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問:「頭還痛嗎?」
孩子眨眨眼,爽朗地笑說:「新地平線計畫、地層下陷的社區以及容易積水的校園,還真是傷人腦筋!」這話的內容太過莊嚴,而我的故事也早就講完了,一下子,我愣著不知道該回些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