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結帳的時候,竹君隨意地流覽著飯店裡的裝飾,這才發現原來中國年快到了,明天竟然是除夕。
下午的時間極為悠閒。竹君很快地發現,這個工作真的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除了早、中、晚餐,艾利克從來沒有叫喚過她。她精心變換的各種菜色他一律照單全收,連那些中藥材的湯湯水水,他也一樣喝下肚去。
但是從她細心的觀察裡,她知道他喜歡江浙菜勝於川菜,但可以接受微辣的食物;他對甜食沒有太大的興趣,但如果不是太甜,他可以接受像雪花糕這樣清淡的點心。他喜歡台灣的水果,只要不是太酸的,他都會吃完,新鮮的海產他喜歡清蒸的做法。
可是他似乎不喝酒,冰箱裡的啤酒他沒有動過,也沒有要求她準備紅酒或白酒。
原本她以為既然艾利克是歐洲人,那麼葡萄酒應該是他從小到大生活裡的一部分,所以她就不要班門弄斧,自動退出這個選酒的工作。但他既然沒有喝酒的習慣,那她也就不必多事。
每天早晚她都有完整的時間可以做自己的事情。很規律的,早上7點以後可以有三個小時的空檔;下午一點以後有四個小時,晚上到睡前則有四個小時的時間。相較之下,每個月四千美金的薪水,實在是太高了。
上班第二週,李嵐的祕書打電話來說艾利克還要幫她加薪,她立刻推卻了。在這裡包吃包住的,她不貪心。
相反的,她主動承擔了其他的工作。原本整理與清洗他的衣物並不在她的工作範圍內,另有鐘點女傭會來處理,但剛開始那幾天李嵐的祕書忘了安排鐘點女傭,所以拜託她先頂一頂。她想反正是隨手之勞,每天也不過是一套衣服,她也就沒有推辭。
之後她主動打電話給李嵐的祕書,讓她省去了安排鐘點女傭的麻煩,順便也把清潔公司給辭了。為了幾件衣褲,要找個每天願意上山來的女傭,交通又不便利,還是算了吧!至於清掃的工作,這屋子才剛裝潢好,山上的落塵量又極少,打掃整棟屋子連帶把玻璃窗都擦過一回,也用不到她多少時間。
屋內的花材與花器是定期更換的。她不出門,送花來的人是她的學生小玉和幾個朋友合開的一家花店,就在山腳下,每五天上來一次。花材她也不挑,由小玉按照花時,找新鮮當季的送來。然後竹君就隨興所至,按著靈感布置著。
想到艾利克,他真是個衣架子。那幾件長袍穿在他的身上,還真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衣服完工後送來給他試穿的時候,連裁縫師傅都忍不住稱讚。
料子與顏色都是他自己從師傅帶來的布樣裡挑選的,一共七套。一個星期裡一天一件:黑、深藍、乳白、墨綠、灰、深咖啡以及淺藍,下身都是同一塊料子的長褲。裡衣一律是白色,從袖口反折出來。她個人最喜歡看他穿淺藍色的那一件,和他的眸色很相配。當然,有了長袍也少不了布鞋,但鞋子是準備了,他可從來沒穿過。因為他從不出門。在房子裡他總是穿著室內便鞋。
日子如果繼續這樣過下去,她們二個人還真像是坐牢或是像清朝被圈禁的貝子。她扶著泳池邊的鐵欄杆,遠眺著台北市的景色,忍不住笑了出來。可見得他和她一樣,都是適合坐牢的料子,關得住。
***
他胖了。早上對著鏡子刮去鬍渣時,艾利克突然發現自己顴骨下的線條消失了。才三個星期,她就把他養胖了。也許他該開始做些運動,否則再被竹君這樣養下去,他很快會變成一袋沙發上的馬鈴薯。
做甚麼運動呢?他想到院子裡的游泳池,雖然不是標準池,但也差強人意了。他對慢跑沒有興趣,也不喜歡上健身房。游泳是他習慣的選擇。
早餐已經有了變化。至少有一半的時間,豆漿、燒餅、蘿蔔絲餅、蘿蔔糕取代了他以前的土司、咖啡與蛋。他越來越少喝咖啡,反而對她變化無窮的「補氣」茶,充滿了期待。這些茶湯比咖啡更能提振他的精神,自從來到台灣之後,他連睡眠都逐漸恢復正常,晚上也不再做惡夢,每天都能一覺到天明。
「我想從今天開始,每天早上9點游一個小時的泳,麻煩妳把加熱器的時間設定一下。」餐畢,他交待竹君。
「好的。需要準備其他的東西嗎?」
「喔!」他突然轉身。「我需要一件泳褲。」
「我會讓人送過來。」竹君答著,心裡一邊想著辦法。
找誰幫忙呢?現在是早上7點,百貨公司都還沒開門,何況現在是冬天,游泳的人口少。說不定連百貨公司裡都沒有泳裝專櫃。
她突然靈光一現!溫泉旅館!山上有許多溫泉旅館,這些旅館都是24小時營業的,而且因為有水療SPA,所以都附設有泳裝的販賣部,方便臨時上山的客人選購。
她收拾好廚房與餐廳之後,轉身回房拿出鑰匙與皮包,往後門走去。她先開啟了泳池的加熱器,然後從後門出去,發動她停在門邊的那台March。這是她自艾利克住進來之後,第一次出門。可是車子才開出別墅前的這條專用道路,她就被兩個穿著像員警的人攔了下來。
「有甚麼事嗎?」她搖下一半車窗,但同時按下車門鎖,保持車子不熄火的狀態。這點警覺心她是有的。
「白小姐嗎?」來人很客氣。「我們是雷霆保全的人員,我姓林,第一次看到您出門。」
「保全?」這位林先生的聲音很熟,每次送菜來和送花材來時,都是直接掛在後門那頭。可是按對講機通知她的人原來是他。那麼上次帶量身師傅進門的也是他囉!虧她這麼遲鈍,完全沒有感覺有甚麼特別。
「是的,我們專門負責維護您所居住的這棟別墅的安全。」他往前面比了比。「前面還有一個警方的崗哨,您待會先跟他打個招呼,這是一個識別的機器,您只要放在擋風玻璃下就可以了。」
他把一個巴掌大的小盒子交給竹君。
「喔!」竹君沒有料到這樣的排場。「所以就是你們兩位,以及前面的員警?」三個人保護二個人?
這位林姓的保全笑了笑沒有回答。竹君突然醒悟,大概其他位置還有暗哨吧!她搖上車窗,繼續往前開。果然,前面接近路口處,多了一個活動的崗哨,還架上了柵欄。
員警拿著對講機說了一陣,然後拿開柵欄,揮手指示竹君通過。
「沒想到我真的被圈禁起來!」竹君嗔笑。這個艾利克是何方神聖?竟能勞動警方來設置崗哨?
她熟練地把車子開進一家知名的溫泉飯店停車場,按著她印象中的尺碼,替艾利克挑了二件泳褲,一黑一藍,讓他替換著穿。至於泳帽......他既沒提,她就先不買了。畢竟那是他一個人的專用游泳池,他愛怎麼用,就怎麼用。
在等待結帳的時候,竹君隨意地流覽著飯店裡的裝飾,這才發現原來中國年快到了,明天竟然是除夕。這還真叫「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哪!
回程時她發現通過每個崗哨都要停下來檢查,那麼那個小盒子有甚麼作用?她搞不懂。
一樣從後門回到別墅,才走進餐廳她就差點撞上艾利克。
「妳去哪裡?」低沉的聲音從她頭頂壓了下來。
「去幫您買泳褲。」她退後一步出示手上的袋子。
「喔!謝謝!」他接過袋子。「我想找個指甲剪,但是找不到妳。」他溫文有禮地致歉。
「喔,請等一下。」她轉身走進自己的房間,艾利克則站在房門口看著她的動作。
這個房間是傭人房。房門直通廚房,在冰箱旁邊的角落位置,一開門就正對著一排碗櫃。與其說這裡是她的臥室,還不如說是她的工作室。這間傭人房裡有一套小浴間。房間裡除了一張簡單的單人床以及一個衣櫃之外,幾乎被一張超大的桌子占滿。那是她的工作桌,插花、縫紉、寫字,都在上頭。
「這張桌子怎麼搬得進來?」艾利克隨口問道。
她掀起厚厚的黑色桌布。「這是三張桌子拼成的。」
「I see.」他點點頭。
「指甲剪。二種你要哪一種?」一個是剪刀,一個是安全式的指甲剪。
他選了後者,並且快速地離開她的房間。空氣中留下他身上特有的氣味,很陽剛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