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獲贈台北國家音樂廳貴賓席的票,我與好友一同前往。
這個來自西方的絃樂團推出多樣的曲目與演出型態,我印象最深的是鐵琴(glockenspiel)獨奏。當一身墨黑的表演者雙手各持兩支琴槌現身舞台時,與其說他是一名音樂家,倒不如說他像是一位氣質神祕的魔術師。當他的魔撥子一敲下音板時,現場立即被細膩透明的音子所環繞,空氣中彷彿飄散著五彩光點;聽者無不為之傾倒,連呼吸都小心翼翼。演奏者豐富專注的表情,彷彿在料理天音,是那麼引人入勝。他的力度控制,神乎其技。全場觀眾目眩神迷,好比仰頭飲取天降的甘霖,沁人心脾。
我第一次聽到休止符裡的無聲樂音,裡面的空間何其遼闊,能量精純滿溢。這位演奏者無愧於這首作品。
我深深地感到演奏或藝術創作的能力是需要一些天賦的,需要具備一些「詩人」的特質。王國維《人間詞話》附錄中有這麼一段話深得我心:
「山谷云:『天下清景,不擇賢愚而與之,然吾特疑端為我輩設。』誠哉是言!抑豈獨清景而已,一切境界,無不為詩人設。世無詩人,即無此種境界。夫境界之呈於吾心而見於外物者,皆須臾之物。惟詩人能以此須臾之物,鐫諸不朽之文字,使讀者自得之。遂覺詩人之言,字字為我心中所欲言,而又非我之所能自言,此大詩人之祕妙也。境界有二:有詩人之境界,有常人之境界。詩人之境界,惟詩人能感之而能寫之,故讀其詩者,亦高舉遠慕,有遺世之意。而亦有得有不得,且得之者亦各有深淺焉。若夫悲歡離合、羈旅行役之感,常人皆能感之,而惟詩人能寫之。故其入於人者至深,而行於世也尤廣。」
不論是莫札特的音樂、李杜的詩、蘇辛的詞,或是米開朗基羅的「聖殤」雕塑與西斯汀禮拜堂的「創世紀」壁畫,經典的作品帶給人的心靈撫慰與美感經驗,千金難買。走出音樂廳時,我也默默期許自己能在文化的園地成一道清泉,闢一方淨土,成就另一個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