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的一天,在美國馬里蘭州附近的一個小島上,美國的遊艇品牌Kadey Krogen正在舉行品牌30週年慶祝會。Kadey Krogen邀請了供應商、製造商共襄盛舉,購買Kadey Krogen的船主也紛紛駕駛著自己的遊艇聚集在該島上,總共有上百艘船,場面壯觀。
當介紹到Kadey Krogen三十幾年的合作製造商──台灣亞港遊艇製造廠的董事長林高水時,全場起立鼓掌兩分鐘!晚宴開始後,所有Kadey Krogen的船主紛紛湧向前來和林高水握手,感謝他打造那麼棒的遊艇,讓他們能夠享受生活。
由於太多人上前跟他致意,林高水整個晚宴根本沒時間用餐!
隔天船主們邀請林高水上遊艇,迫不及待地分享他們又加裝了甚麼設備與使用經驗。
不只是工作 是帶給人快樂!
林高水的兒子──亞港現任總經理林立成當時也隨行在旁。當時剛當完兵在船廠學習的林立成,深深被那幾天的場景所震撼,立刻體認到他將要接班的工作的嚴肅性:「一開始只是覺得這是個工作,但看到那場景後,徹底改變了想法。從來沒想過我們把東西做好,會帶給這麼多人快樂,所以我知道這不只是個工作,而是帶給人快樂的東西,我們作船的人更要把自己的立場堅持好。」
遊艇的工藝是很複雜的技術,做得好,良好的遊艇可以帶給使用者很大的快樂;做不好,卻會給買主帶來災難!
林高水解釋,許多外國人奮鬥大半生事業,到老來給自己買艘遊艇優遊海洋、享受退休生活,所以把遊艇當作第二生命。他透露,曾有一家大陸遊艇廠交貨後問題百出,一下這裡出問題,一下那裡出問題,買主處理了幾個月也沒修好,積蓄花光了,鬱悶之餘自殺身亡。
而台灣遊艇製造業的高超工藝技術,就是能夠把快樂帶給全世界的使用者。
遊艇是精密組裝業 要求超強手藝技術
說起台灣遊艇製造業,瞭解的人都會大讚其高超的工藝技術,可以做出客製化、高附加價值的產品。而工藝技術能如此高超是因為有一群工藝老師傅,從早期就累積豐富的經驗,使得遊艇工藝品質高得沒話說。
如果稱台灣為「遊艇王國」,那麼該王國的「特種部隊」就是這群工藝老師傅!
遊艇的工藝包括很多部分,有木工、塑膠、電工、前工、油漆等。台灣區遊艇工業同業公會總幹事張學樵解釋,遊艇就是一個組裝的產業,一艘船由上萬零件組合而成,可見所需要的手藝、技術、經驗的累積要多強。
張學樵舉例說明:「早期沒有模組化之前,在船艙不規則形狀的密閉空間裡做裝潢,每塊木板都那麼緊實,找不到任何一根釘子,而且在海面上海浪這麼大的衝擊力,遊艇的結構體也不會散掉,所以這技術真的是有目共睹。」
像是船身的玻璃膠,時間一久就會出現螺旋狀的紋路,台灣的技術經過長時間的累積,克服了這問題,已經能作到船身玻璃膠放再久都能平整光亮如初。
而木工的部分,一般裝潢就是上二、三道漆,然而船上的裝潢可是上了三十幾道漆,拿鑰匙去刮還刮不出痕跡來。張學樵自豪地說:「台灣的一些技術很多都是透過師徒的寶貴傳承下來的,有些有錢人要求就是很嚴格,你要台灣師傅們弄甚麼都弄得出來。」
張學樵解釋,由於遊艇是精密的組裝業,「上萬個組裝程序,哪個程序不對就糟了,像是那個線路不對、管路沒弄好,黏上後就固定了,要改還要重新挖!或是開模,模子沒開好,船放在水上就歪一邊了!」所以從事這工作的人都得有著中肯、實在、嚴謹的個性,不然根本做不來。
老師傅林高水 工藝技術與管理知識兼備
台灣的遊艇廠中,有些老闆是從木工學徒做起,他們集工藝技術與管理方法於一身,見證了台灣遊艇產業的興衰起落,亞港遊艇製造廠董事長林高水就是其中的典型。
目前這些技藝高超的老師傅們年齡約在五、六十歲上下。由於年輕人鮮少願意投入此類傳統工藝,遊艇業出現工藝師傅斷層的危機。
但在亞港的工廠裡,這些工藝師傅卻有一大部分是年輕的面孔。
原來,木工出身的林高水,把多年來自己累積下的工藝經驗寫成教學手冊,並建立標準流程,每個最細節的步驟、程序都寫在手冊裡,新進的學徒們只要照著這些步驟,瞬間可吸收幾十年的功力與經驗,很快就能上手。若沒寫在教學手冊裡,這些技術就只存在老師傅的腦袋裡,學徒得經過多年的口傳心授才能學到。
如果只有管理知識,沒有工藝專業技術,無法做到這一步;同樣的,只有工藝技術,卻沒管理經驗的話,也做不到這點。林高水兩者皆備,且巧妙融合,而他的學歷只有國小畢業而已。
國小六年級就去當漁船木工學徒,林高水的木工功底深厚。當完兵後他曾經北上創業銷售漁船,但因不景氣而結束事業回到南部的造船廠工作。由於技術高強,做事又認真負責,國外的客戶很喜歡他,不時地就塞幾百塊美金犒賞他。
後來,客戶覺得該船廠的管理階層心不在造船品質上,於是鼓勵林高水出來創業,還允諾會在資金、訂單上協助他。林高水不願背叛自己的老闆,於是和老闆討論出折衷方案,林高水可以出來創業,但老闆要投資他,並且產品還是以原廠的標示出口。
於是,林高水帶著一群木工師傅出來創業,成了亞港遊艇廠的前身。
林高水帶著他的團隊,不斷地要求品質做到最好,做不好直接拆掉重做。除了木工之外,塑膠、電工、前工、油漆、畫圖、電路圖都得自學,常常蹲在船艙裡一研究就是三、四個小時。國小畢業的林高水還用業餘時間去上英文與會計課,常常學到打瞌睡還硬撐著。
很多遊艇廠對於工藝採取外包的作法,但林高水直接聘僱工人,每個部門三十幾年來的每日工作紀錄都完整保存,所以管理起來得心應手,每個工程該花多少時間、多少人力,可以進行到甚麼程度,他都瞭若指掌。
遊艇王國風華 有賴年輕部隊投入
近年來林高水已把管理工作交班給30歲的兒子林立成。問林立成從木工做起的父親最厲害的是甚麼?他毫不猶豫地回答:「經驗!」
林立成解釋,造遊艇的技術,每個環節都是很複雜的專業,其中任何一環節的技術學會了,這輩子就不怕餓肚子。
但要管理這麼多專業人員,若對這些專業不瞭解,根本管不動人。所以林高水整理的教學手冊幫助很大,讓他很快地對專業知識上手,工人哪裡沒做好,只要翻開手冊就知道。若沒父親的傳承,這些知識學十年也學不完,林立成說:「比如說一個油漆工程,有底漆有面漆,每一層漆等它乾,中間要停多少時間、要用多少番號的砂紙去磨,這些如果沒寫下來,如果師傅不講、故意要刁難你,你就沒辦法了!」
現在亞港有三分之一的木工人員都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而且這些年輕人都不是本科系出身,都是林高水親自規劃訓練課程培育出來的。
光學習工具的操作,林高水就規劃了三個月的課程。三個月的課程中分出幾個階段,每個階段學徒都得經過測驗,測驗合格才能進入下個課程,課程細到如怎麼拿鐵鎚、釘釘子、釘幾根、釘得如何等等。通過三個月的訓練期後,學徒就可以進入學習製作產品,加上教學手冊的清楚標示,這些年輕學徒就可在較短時間內上手。一旦上手,因為體能、眼力較老師傅好,年輕木工在林高水的訓練下可以做得比老師傅好。
一般帶學徒,通常是上工時在老師傅身旁邊看邊學,學習得好與不好,就看自己的造化,這樣效果當然比不上系統的訓練。
即便有著完整的訓練與知識的傳承,林立成無奈地表示,現在年輕人想學木工的還是很少,人還是很難找。
台灣遊艇業的「特種部隊」撐起遊艇王國半世紀的風華,未來將如何延續,讓台灣的遊艇業繼續在全球發光,或許需要更多人才的投入才行。
台灣亞港遊艇製造廠董事長林高水(左)與總經理林立成(右)是台灣遊艇業的父子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