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一見鍾情」是這個意思。
那天,飄著雨絲,天色陰柔。朋友開著車子,愈開愈偏僻,路愈來愈小,就在心中升起問號時,他將車子停在一座石屋前:
「到了。」
我打開車門,腳一觸地,眼睛一望──我就愛上這個地方了。
「電影《魯冰花》就是在這兒拍的。」友人輕輕地說。
靜謐朦朧,但聞鳥語與沙沙的風葉。我看著前方的小屋,浮現電影中的場景,那個純樸的年代。走到雙連埤湖邊,氤氳的水氣籠罩大地,浮島植物叢中傳來豐富、參差錯落的蟲鳴。怎麼一個國度可以又靜又活潑,還這麼繁榮,令我驚喜萬分!我輕輕地走動、連呼吸都輕輕地,只想呵護這裡的一切。
「足矣!足矣!」
好似找著了一個隱蔽的角落,可以安心地藏身於此。我感到無比喜悅,心裡像一隻雀躍不已的小鳥,翅膀啪搭啪搭興奮地鼓動,在天空裡忘乎所以地歡呼飛翔。
我根本不想離開。或者說,這片天地本來就存在我心裡,今天才讓自己走進來。
這是八、九年前的事了。對雙連埤,我始終念念不忘。
2018年夏天,我興致勃勃地再次前往。路徑隱約還有點印象,不過怎麼感覺更偏僻。柏油路到盡頭時,猶疑了一下是否繼續前行,但還是往下開。終於,看到那座石屋了。當時為正午,豔陽四射,燠熱難耐,卻死寂得令人有些發毛。杵在一片荒野中,在一座棄置的空屋前,以前那使我無法招架的美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前方已經從泥土路變成更為狹窄的石子路,兩側雜草高過車身,擋住湖面。望著被野草挾持的曲折小徑,濃密不見底,雖是大白天,卻使我心生疑懼。
心想既然已看不到湖,加上再進去,也許倒車的地方都沒有,我罕見地取消既定計畫。一進車子裡,發不動。試了幾次,還是沒成功。拿起手機想打電話求助,竟然顯示「沒有服務」!
恐懼感油然而生!
荒郊野嶺,黃曆七月,除了鬼怪傳說,也怕壞人。擋風玻璃不會突然有甚麼趴過來吧?若有人敲窗子問:「小姐,需不需要幫忙?」我要不要理會?後座會不會倏地冒出甚麼東西?各種恐怖的想像令我驚慌失措。我忍著令人窒息的高溫,趕緊鎖上門窗,繼續顫抖著發動車子。豆大的汗水一顆顆滴落,嚇壞的引擎一聲聲地尖叫,熱氣蒸騰中,羈困搏鬥的心臟因衝刺幾近昏厥……不知過了多久,車子終於啟動了!
有人說記憶中的風景最美,所以最好不要舊地重遊。時隔境遷,兩次拜訪竟然如此天差地別。昔日有伴前來,今日孤身闖蕩。之前餘味無窮,現在餘悸猶存。以前不知天高地厚,沒有危險意識,如今駭人新聞層出不窮,草木皆兵。
我知道,再也回不去過往的場景了。過了才知珍貴。一個因緣的集聚,需要多少天時、地利、人和的巧妙挪移,在時間的洪荒裡、無垠的八方中,不偏不倚、不快不慢地落在那一個特定座標,才有辦法造就出那獨一無二的相遇?
我們常常怨東怨西,挑剔現狀,焉知從宏觀俯瞰的角度看,現在也許是整個過程中堪稱平順的一段呢?選擇了另一條路的你,就一定不會羨慕選擇現在這條路的你嗎?畢竟人生是一連串選擇與事件「突發」的結果,之間的機轉交錯非數理邏輯可以演算得出來,太複雜,不是「假如那時候選擇甚麼就好了」這麼簡單。環環相扣。
我們能做的是面對與處理當下,往自己期待的方向前進。若暫不知方向,就把現在的生活過到最好!
雙連埤,我仍願記得當我們初相見的日子,你那出塵的模樣。沒找著當時的照片,倒是友人寄來的日本山中雨後的景色,與你風韻相仿。看著它,懷想當年的你,或是當時相對單純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