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村長大,中學讀音樂班,大學念英語系,於香港中文大學取得EMBA學位。充滿好奇,勇於嘗試。一雙眼,看著社會百態,直視內心。在典籍與大自然陪伴下,抒寫一篇篇真誠雋永之作。曾任廣播電視記者、主播、節目主持人、業餘音樂演奏者。更重要的是,還燒得一手好菜呢!
以前,女孩子出嫁,我們恭喜她找到了一個「歸宿」。後來,歸宿二字裡的傳統涵義被推翻,除了社會變遷,女性經濟能力提高帶動了一連串的改變,慣有的依賴、想要受到保護的心態與觀念彷彿成了破四舊的對象,她不再「附屬」於男性;實際上,男女雙方可能也都不保證「屬於」對方。婚姻,成了一個暫時的合同。
傳統女性事事以家庭、對方為重,像地球繞太陽般忠誠,亦步亦趨。即便是現代女性,一旦戀愛,腦袋也常常當機,甚至休眠,也就是常聽見的所謂失去自我,症狀輕重與教育程度不必然相關。很多名女人一再大聲疾呼,婚姻、感情不是生命的全部,意圖拯救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婦女同胞,恰恰為實況的反證。情感在男女生命中的占比相差懸殊,似乎很難擺脫。
當我脫離一段關係後,剛站穩腳步,白花花的陽光下,擺在眼前的是一個前所未有的生活,完完整整剛拆封,挺立的包裝紙稜角分明,窸窸窣窣地散發著嶄新的油墨味──這不應該是自己的日常生活嗎,怎麼像禮物一般新奇陌生?瞪著任你發落的大片留白,原來,我從未是自己生活中的主角。明明老大不小,明明少小離家,卻是到現在才稍解「獨立」之意,特別是精神領域的自理。原來,我是自己最親密的陌生人。
女性的獨立,往往是被逼出來的。
現在的社會除了令人聞之色變的各種傳染病外,還有一項致命的流行是,認為愛情是孤單唯一的解藥。由於尋找「歸宿」的過程中跌得鼻青臉腫,我不得不停下腳步反思,是不是哪裡錯了,而且錯得離譜。命運丟了一顆煙霧彈過來,要等到煙霧散去、迷障的伎倆被拆穿後,生命交付你的功課才日漸明晰。
傳播媒體不斷告訴你「幸福」的模樣,它有哪些元素、色彩,嚐起來像第一口在舌尖融化的冰淇淋,聞起來的氣味多麼令人心神蕩漾,背景音樂歡樂飛揚。於是大部分的人開始狂找,像大廚找食材、調味料,備齊各式刀具、鍋碗瓢盆,程序無誤,面面俱到,才能成就一張上得了檯面的食物照片,收幾個讚,肯定一下自己的人生。
社群軟體上曬出的精采生活片刻留影,成了某些人的夢魘,懷疑自己是不是全世界最不會生活的人。可是一張圖畫紙得塗得滿滿的才叫完成嗎?一部電影也不可能從頭到尾都是高潮啊。
每個人幸福的輪廓不會一樣。
歲月如細沙在緊握的指隙間流逝,生活像加入明礬的水,日見晶亮。傍晚河畔散步,遼闊的河面上一波波潮水徐徐湧入,寬廣、舒緩而平穩,耳畔只聽得潮聲輕脆的細語。
「前半生怎麼愛得那樣用力啊!」我笑笑。
大哥看著復原過程中的一切,語重心長地說:
「完善豐富自己才是最基本的,不能想要的快樂是來自外面的人或事物。你有內心富足的本錢,就是一念之間。過於執著於追求外物,我自己認為是太耗心力了。自己內心的滿足是第一位。」
關於何為歸宿的問題,雖無法下一個完美的定義,但目前來自心底的渴望是:我想回到字裡行間。文字,曾多次解救了我,在颶風來襲時,為我遮風避雨,護住基本的安全,讓我沒有傷著,也使狂亂的心得已受到牽制,不致失控。它是我眼下的棲身之所。
一個秋日多雲時陰的早晨,室內除了鍵盤打字的聲響,極為靜謐。忽聞室外低低的轟鳴,以為是下起雨了。推開紗門張望,原來是漲潮的聲音,豐沛的水量很快為水筆仔備好戲水盆浴的條件,飽滿的綠與水光相輝映。
「也許我正經歷著夢寐以求的幸福而渾然不知。」我笑笑。
面對未知,如能不卑不亢,不預設,像一個坦蕩的君子,這不是一個很光明的態度嗎?
我很喜歡《半山文集》裡的一段話:
「歸宿」指的是一個人最終確定下來的,與自己相處的方式。任何牽扯到其他人的,都算不上是歸宿。歸宿是在自己心裡,給自己安放一個家。
你,如何與自己相處?你的歸宿,又在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