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村長大,中學讀音樂班,大學念英語系,於香港中文大學取得EMBA學位。充滿好奇,勇於嘗試。一雙眼,看著社會百態,直視內心。在典籍與大自然陪伴下,抒寫一篇篇真誠雋永之作。曾任廣播電視記者、主播、節目主持人、業餘音樂演奏者。更重要的是,還燒得一手好菜呢!
感情故事,好像美麗的不多;坑坑巴巴,像一點兒也不悅目的傷口。尤其隨著年紀增長,愈是老練世故,張口即是謊言、言不由衷的本領也就愈驚人。扛著舊傷的包袱,戴著厚厚的面具,打著精明的算盤,穿著防彈盔甲,卻希望在親密關係的設定裡獲致成功。
社會定義下的外在條件,無法為交往人選的素質打包票:傲人的門面背後,可能是令人瞠目結舌的財務漏洞;學位,不等於人品。若想在對方身上求得自己嚮往的名與利,希望藉由對方沾附富貴或光采名聲,往往為自己的期待所辜負。
交往困難,能善解就更不容易了。
於是,我想到了K。
K,是我大學同班同學。他的眼睛是我見過的男生裡最美的,比女孩子妝後更迷人。大眼長睫,烏黑閃亮,眼神一如性情,平和溫柔。室友們私底下稱他是美男子,而我與K成了班對。
想要翹課到河堤吹風,總會傳來異議:
「乖乖上課去吧!」他微微笑著,拍拍我的腦袋。
期中考前,班上一堆男生原文書沒讀,他提議我及時行善:
「明天傍晚到圖書館前的階梯,帶你的筆記,趕快講給大家聽。」
爸媽見了他,說他是一個好孩子,但擔心自己的女兒會因為他的家庭狀況,過得比較辛苦。而當時我從未想過未來或物質財富之事,因為直到二十幾年後買房,我才有了金錢概念。
這段學生時代的情誼結束時,就記得馬來西亞籍室友挾一包衛生紙爬到上鋪,跟我一起坐在床上,衛生紙一張一張抽給我,一個晚上不知用掉幾包。
四年後……
出社會第一個工作應用了我所接受的外貿專業培訓,不只處理國外客戶,也兼公司的英語講師,打理儀表成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面對的人與事日漸複雜,校園內的徐徐和風與師生同學間的單純互動,裡面曾經的存在,遙遠得像另一個世界。
一日,突然想素顏。我挑了一件與皮膚幾乎同色的素面無袖洋裝,脂粉未施的出門,感到一種隱身的安全感。上班時間,天橋上雙向流動著花花綠綠、快速移動的人潮,正想低頭避開這些眼花撩亂,卻不知怎麼又抬起頭。斜對面的人群裡,蹦出一張我認識的臉孔,K。
我驚訝得停下腳步。此時,K也看到了我。我們互相笑了一笑。
在天橋的一側,我站在他面前,他拍拍我的頭,我的眼淚就這樣流下來。
我揮揮手示意道別,他點點頭,眼神平和溫柔。
坐上火車,我再度熱淚盈眶。打開車窗,風兒撲向滾燙的臉頰。未發一語的交會,以我最真實無華的面容,像校園裡男孩女孩單純的初相見。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釋懷與欣慰──原來這件事,到現在才真正劃下句點。
世界上不知道有沒有純粹的愛情?存不存在理想的分手?
記一次重逢,也是無憾的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