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觀點

Solo──秋天的清唱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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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期
劉惠宜
「靜寂與自由是人類最貴重的珍寶。」──貝多芬

 

清晨,睜開眼的第一個想法是:在我心裡,其實沒有甚麼東西可以比得上清風明月;特別是在昨晚眾人與鎂光燈,以及高超的化妝造型暫時賦予我的風華後。

生活上最令我欣喜的事,莫過於看看窗外閑掛在大片寶藍天空裡的那些變幻的雲。每天起床,我知道羅馬簾的背後都有意想不到的驚奇在等著我:我見過天空裡背對著我的巨兔,還有牠那球毛絨絨的尾巴;也見過大丹狗雄赳赳的站姿、彷彿是從海平面被提上天空的輪船;還見過成串倒掛的香蕉呢!無論我坐在窗台或頼在床上,見到胖胖雲在那兒探頭探腦、躍躍欲試地要變裝或跟我玩捉迷藏,都逗得我笑逐顏開!

在這兒,天空藍與海洋藍永不厭倦地進行彩度的競豔,這是全世界最好看的選美!勝敗的交錯倏忽輪替而不入心,沒有人類的妒忌,不比較,各自滿足於天賜的舞台。上天的給予,無論人心對此感到歡喜或抗拒,對這個生命而言,當下,都是最好。就像你怎麼知道在那兒骨碌碌滾動、追逐、翻跟斗的雲朵,究竟在玩兒甚麼把戲?

秋天,一群群候鳥依循生命的軌跡遷徙,為天空披戴上串串長短不一、完整或散落的項鍊。我的窗外永遠上映時下最熱門的電影,那可是最真實的生命故事。鳥兒們在遠近高高低低地飛翔,有時似乎隱身在白浪裡,有時芝麻綠豆大。幸運的時候,鳥群與我如此接近,近到慷慨地讓我聽見牠們翅膀啪嗒鼓動的聲音,與我分享牠們生命的元氣,欣賞牠們力與美兼具的英姿。

屋內的我看得著迷,振翅疾飛的鳥群其實飛得可辛苦,旅途中還將遭遇不知多少攸關性命的考驗。生活,總得是自己親身去體驗。把手伸到打開的水龍頭底下,才知道冬天洗碗時水的冷冽;把腳踩進溪流裡,才知道夏天山泉的清涼。

我愛戀的事物裡還包括鳥鳴,這是常常被忽略的背景音,很多人聽而不聞。就凝神傾聽一次吧!雖然莊子的天籟語焉不詳,地籟如風聲、鳥鳴,就足以使人清靜。我在風裡、在鳥鳴聲中,有時寫作、有時畫畫跟自己玩兒,更多的時候,只是全心地與自然同在,一起安詳地呼吸。它安靜而沒有意圖的陪伴,在一起多久都不膩。它使我身體的肌肉漸漸地鬆開,心裡的緊繃寸寸地釋懷。

清晨,我在窗台的微風裡,心裡感到好滿好滿,胸口都鼓鼓脹脹的。看起來那麼簡單的生活,卻有著這麼豐富的內在。不只是黑白素描,還是一幅淡彩喔!我的眼眶裡滿是感動的淚水,原來那就是生命自有的晶瑩啊,只是它用順境呈現,也用苦難包裝。

但願我對人世的最後一眼是藍天與白雲,千萬不要在我功成身退的軀體旁播放惱人的電子誦唱,因為我的呼吸將匯入濱海山林之長風,遠颺的靈魂將回歸於天,澄淨光潔。也許,向人世回眸,禁不住再次親吻海洋,激起了朶朶碎浪……呵呵,原來浪花裡有小生命對大自然的深情啊。至此,我總算明瞭了一切,也願意寬恕一切。

不帶著任何美人魚的憂傷,只有對此生道不盡的感謝。於是,我變成了風,也變成了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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